短诗
《阅卷记》
学生作文中
所传递的信息
不论内在
还是外在
比诗人的诗
更为可感
因为大多数诗人
（哪怕是口语诗人）
忘不了所谓
“诗人的姿态”
老想登高俯瞰
振臂一呼
为谁代言
结果把自己
架在半空
上不着天
下不着地
《创作谈》
年轻时更喜欢
有性格的人
年老了更喜欢
较完美的人
从《李白》
到《白居易》
《小风景》
在春天的风景中
植物看美丑
譬如花
动物看动静
譬如鸟
《认》
妻说近几年来
我头发掉了不少
我说这我得认
作为整个文坛的
一级劳模
《月球上》
一个人
在月球上
人类建的基地里
呆了三年
他在墙上
画了一千多张鬼脸
机器人帮他
做饭、理发、看病
后来
他的眼前
幻影丛生
以至于
把前来顶替他的
他的克隆人
也当成了幻影
《教堂外》
这位神甫布道时
连教堂外的
流浪狗
都在聆听
《世界末日》
一帮大学同学
聚在一起
十分无聊
相互找茬儿
个个都是混蛋
当他们
从电视里获悉
世界末日到了
便团结起来
人人都变得
那么可爱
《动物诗志》
自打养了猫
妻开始反对
我再使用
＂低等动物＂一词
《我能发此一问自然便已有答案》
有没有一种诗人
上对得起天
下对得起地
中对得起人
但就是对不起诗
《小风景》
一个流浪汉
在雨中
站立着
把街角垃圾站
遗弃的破钢琴
弹奏出走调的
贝多芬
走调的贝多芬也是动人的啊
《世界上最好的报复方式肯定不是以暴制暴》
被欺凌的
单亲少年
报复欺凌者的
惟一方法是
写个便条
贴在其家门上
＂某某将于
某月某日某时死＂
很管用
从此无人再敢来欺
《晨曲》
每天早晨
我都听到
一首地球之歌
是全人类共同的心曲
《早安！幸存》
《授课记》
我最烦说假如
但也可以说一次
对自己的学生说
假如重返大学时代
我会无差别
去听所有的课
甚至所有的讲座
复旦校园诗人傅亮的话：
＂做事比学习重要＂
让我受惠
也让我并未做到完美
《阅卷记》
在《我生命中的这一年》
的统一命题下
不少同学写到亲人的故去
几乎全是祖父母辈的
不无悲伤
其中惟一写到
曾祖母故去的
变成了喜剧
曾奶奶老催她出嫁
《动物诗志》
春天大踏步走来
冬装闲置在
屋子的一隅
我家猫小白
一头钻入其中
嗅着我的气味
回笼觉睡得
更加甜美
《阅卷记》
某生在作文中
自我批判小市民思想
批得好
连诗人中都有相当多的
小市民
《阅卷记》
我多么想看到一位学生
迷恋于叙述、描写
哪怕拖泥带水过于啰嗦
反复说着车轱辘话
但我知道很难碰到
原本该有的这样的学生
被高考指挥棒
和中学语文老师杀死了
《授课记》
把《我生命中的这一年》
这篇命题作文
减去你交给辅导员的
个人年度总结
剩下的
便是你在我的写作课上的
收获
《动物诗志》
春眠不觉晓
猫也是一样
《人兽之间》
操纵无人机的士兵
在杀人之余
用同样的搜索方法
搜到自己家乡的街道
自己怀孕的妻子
正走在斑马线上
《心》
在黎明前的黑暗中
鸟鸣是
谁的心
《创作谈》
连疫年的经验
都带进去了
这便是《白居易》
这便是我的
＂历史小说＂
《创作谈》
如果没有小说这一项
我语言中振振有词
汪洋恣肆这－面
就无从发挥了
后现代的诗
容不下这个
《阅卷记》
在学生笔下
见到那么多的
＂高考百日誓师大会＂
好恐怖
管用吗？
我当年没有经历过
儿子在最善于高考的
西工大附中
也没有经历过
这样的＂誓师大会＂
真的管用吗？
《阅卷记》
过去我见到学生文笔好
总觉得不搞文学可惜了
后来再也不了
才华与欲望相比
什么都不是
有了欲望
自然便会有态度
《动物诗志》
猫条之于猫
如同麻辣之于川人
不放不欢
《我高估了人们辨识口罩人的能力》
小区里有三个小卖部
今天下午我去了
很久不去的东边那个
由于戴着口罩
被老板错认成别人
我将错就错
一直跟他保持对话
临走他也不知道
他认错人了
《美片》
为什么海明威的话
出现在片中
就不像他妈的鸡汤：
＂世界击倒每个人
但是总有坚强的人
在他被击倒的地方
存活下来＂
《小风景》
小区里
乒乓球场边的
一棵大树
是百鸟的蜂巢
《授课记》
在我课上
若拿到90分以上的成绩
你不用向周围人打听
他们得了多少分
你直奔饭馆庆祝
独乐乐可以
众乐乐也可以
《英片》
契诃夫小说
挪到英格兰
不违和
挪到中国
就不搭了
我想说什么
你明白吗
《动物诗志》
当猫小白
不能领会
我的意图时
我爱说：
＂你看人家狗
多聪明！＂
《动物诗志》
我家猫小白
深通毛泽东军事思想：
“敌进我退，敌驻我扰，
敌疲我打，敌退我追”
《春天是狗脸说翻就翻》
天气预报中的
断崖式降温
起自第一滴雨
砸在乒乓球台上
成为泥点
《小风景》
偷渡客
先在手机上
找到了界河
《河》
地球上
最长的一条大河
流经所有的地方
是全人类的眼泪
汇聚而成的
《乌克兰》
春雪落入炮口
不会另其致哑
反倒给其润喉
《动物诗志》
昨晚猫小白外访
在别人家的地盘上
欺负了别人家
名叫唐僧的猫
我知道什么因素
让它占据上风
它还有俩蛋蛋
唐僧已经没有啦
《授课记》
今天上课言及
每章分人撰写之教材之弊端
如果主编统筹协调不力
可能带来的局面
譬如《中国现代文学三十年》
写戏剧那一章的作者
过于激情澎湃了
把曹禺吹成了莎士比亚
而在其他章里
鲁迅还是鲁迅
郭沫若还是郭沫若
茅盾还是茅盾
巴金还是巴金
老舍还是老舍
《审稿纪》
是不是因为我的
《动物诗志》越写越多
是不是因为其中的
猫小白活灵活现
来稿中动物诗明显多了
关键是有好的
《审稿纪》
你们不对劲之处
我宽容诗不宽容
本以为惨烈的血拼
现在变成了
盼好诗
《审稿纪》
时代情绪
诗之绞索
《审稿纪》
去年国庆云诗会
最后几个
尚未推荐的订货
成了一众中高额
老典人此次
越不过去的横杆
《审稿纪》
别以为大乘准赢
当你被时代的狂风
刮成一只无头苍蝇
当然不如一只
钻在自我壳里的
小乘蜗牛
《郭德纲导航说前面有村庄村里有小芳》
穿过一座
市郊罕见的村庄
为村中的人气
人间烟火气
而莫名兴奋
《成长》
街角披萨店
一对母女
小女孩
临时改主意
不买走回家吃
而要在店里
坐下来吃的理由是：
＂不让姐姐分！＂
《影评》
好演员可以激发
其他演员的潜能
此功通常被记在
导演的名下
《美片》
多么精彩的台词：
＂存在主义课上多了
我就会变成一坨
用第三人称称呼自己的
狗屎！＂
《动物诗志》
这半年最大的成就
当然是猫小白
身体长大到四倍的
生命
《动物诗志》
封阳台工程开启
门外传来第一声
刺耳的电钻
吓得猫小白
闪电一般
蹿到家中最远端
第一次
我觉得动物
奔逃的样子
很帅
《动物诗志》
妻从我对猫小白
（其实是小公猫）
的宠爱有加判定
如果有个女儿
一准被我宠坏
《动物诗志》
哥伦比亚某地
一座坍塌的煤矿外
是等待救援亲人的家属
陪着他们的是
他们家的狗
《春》
春天不是调色板
而是万物各展其色
你不能让春天
脱物而存在
《春》
我们都晓得
春天是多变的
但又记不住
它是如何变的
每年重新体验
《心怀感恩》
惊蛰已过
万物复苏
万象更新
诗的王国
各种诗会纷纷重启
冬眠三载的诗人
粉墨登场
我只奔磨铁的场子
只为我
迄今出版的130本著作
磨铁出了30本
《美片》
在威尼斯
自杀的诗人的情人
活成百岁老妪
在回忆中活
守着诗人的
文稿与情书
最终气绝于
它们被盗的日子
《动物诗志》
停止供暖首日
猫小白在地板上
所卧之处
必是管道通过的地方
它将体内残存的暖气
献给猫
《对话》
＂尾号8212？＂
＂对＂
＂到外院？＂
＂对＂
＂哪个门？＂
＂南门＂
＂对着竹间葫芦鸡？＂
＂对，你吃过？＂
＂吃过吃过＂
＂感觉咋相？＂
＂过去还可以，现在不行咧＂
＂疫年不行的？＂
＂不是，钱挣够咧，自然就不行咧＂
《补课》
下午课与晚课
之间的黄昏
是最美的
春风拂面
一首纯诗
《雨晨》
春日雨晨的鸟鸣
雨滴洒落成
春耕的种子
《动物诗志》
夜间骤降五度
让猫小白
来到我的脚下
降至零度
它就会钻被窝
《英片》
白人耍豪横时
便模仿黑人的动作
《时间》
看明星的少作
《春天》
一餐又一餐
忆寒思暖饭的长桌
铺向天边
《授课记》
《新诗潮诗集》下册
我大一就买了
大三才消化
最欣赏王小龙
《非非主义》是从
一位美国留学生手中
读到的
我认为杨黎是真非非
那时候的何小竹
有点神秘主义
上个周末
我和他们仨
同台领奖并演讲
因为有了今天
当年才有意义
我希望在座的同学中
有人能完成新的循环
《动物诗志》
这只狗狗
寄养于宠物医院
被大夫养成了家狗
大夫说：它的主人夫妻俩
都是西安交响乐团的演奏员
一年四季老在巡回演出
《德片》
1941年
一小队德军流寇
潜入乌克兰某村庄
对两百年前迁来的德侨
照样痛下杀手
村中惟一想要去给
苏联红军报信的女子
被村人绑了起来
偷偷放开她的是村里的
孩子
人的反抗从一人开始直至杀尽禽兽
《外教》
宠物是人类
聘请的外教
给自己再上一门
加强课：家
《备课记》
在我用的课本中
有对八十年代
四川整体主义诗派的
一段批评
不管批得对不对
敢于做出判断
在当代诗歌的批评语境中
都是可贵的
《韩片》
剧本下足功夫
题材挖得通透
演戏用力过猛
他们似乎
永不懂得
使巧劲儿
《过敏的春天》
今天的的士司机
老咳嗽
他自己立马
主动解释道：
＂早起抽烟太多
不是别的原因＂
《月份牌上的字》
上上周：进京
上周：补课
本周：待客
下周：祭祖
《授课记》
徐江的大学时代
最终运走了九箱书
是我三十年来
对我的学生年年讲的
《与赵大爷同时百度一位共同认识的老诗人的下落》
＂他还活着
已经96岁了＂
＂我记得
我是30年前
最后一次见到他
身体并不好
老生病＂
＂这就叫
拥有长寿基因＂
＂他写诗
一首诗都叫人
记不住……＂
＂当编辑
推出的一串诗人
全都是半瓶子醋……＂
＂但就是能活
他惟一的特点
就是能活＂
＂向生命致敬！＂
《西片》
用文艺片的拍法
拍杀手的题材
看起来有点矫情
但也别开生面
《春日》
黎明的鸟鸣
此起彼伏
夜行者的脚印
荧光闪闪
《动物诗志》
我对猫小白说：
＂阿猫，你见了阿狗
要不卑不亢＂
《塬》
＂为什么
大唐芙蓉园的樱花开了
樱花一条街
航天中路的樱花
还没有开？＂
＂你忘了
后者在塬上
前者在平原＂
《动物诗志》
猫小白见到土地
充满激情
花盆里的土
被它扒得到处都是
城里生长的猫
并未失其天性
《指导论文记》
最先收到的
两篇本科生毕业论文
一篇斯蒂芬・金论
一篇说唱乐歌词论
我都饶有兴味地
给予指导意见
面对下一代
面对未来
我辈要有开放与包容的
心态与行动
《竹叶青》
那茶那酒那蛇
《小风景》
在北溪2输油管道
被炸后的遗址上
海鸥翻飞
嘎嘎笑着
笑着人类
《动物诗志》
想进浴室洗浴
猫小白抱住我的腿
我说：＂你不洗澡
也不会臭
我不洗澡
就臭不可闻＂
《美片》
送国会议员
一瓶苏格兰威士忌
（内装有窃听器）
拒不接受
说是弗罗斯特
在诗中写过
就接受了
《听》
今晨
第一声鸟鸣
的前进轨迹
是＂梅西走廊＂
《行路难》
大早晨
在小区的小径上
哀嚎＂不上学＂的男孩
一定是老人带着的
从阳台望出去
果不其然
他对他奶奶（或外婆）
的质问满深刻：
＂今天是周五
反正要回来
为什么还要去？＂
就像是在质问：
＂人反正要死
为什么还要活？＂
《对话》
＂咱这么正常
说明天才得不够＂
＂可别这么想
更大的天才
都是正常人＂
《误唱》
＂有人在大白天里明争暗斗
有人在黑夜之中枪杀歌手＂
初听罗大佑《现象七十二变》
的八十年代
张楚告诉我：＂枪杀歌手＂
指的是刺杀约翰・列侬
很多年过去了
不知从哪天起
我开始把＂枪杀歌手＂
误唱成＂枪杀儿童＂
《路》
有一条路
从天上下来
它在云里的
那一截
我也曾走过
《授课记》
创造性不是瞎抡
不是乱棍打死老师傅
它的前一个台阶是想象力
想象力的前一个台阶是联想力
联想力的前一个台阶是发散思维
发散思维比逆向思维高一个台阶
太多的人窝死在逆向思维上
譬如网上的杠精
譬如诗圈的愤青
《授课记》
2006年在母校北师大
师兄苏童
跟我论中国当代小说
用了＂鹤立鸡群＂这个成语
莫言是鹤
其他都是鸡
我同意这个格局
但请把莫言换成马原
《授课记》
现代诗写作课
向学生推荐了
两首课间曲
刘文正《兰花草》
（胡适诗）
罗大佑《乡愁四韵》
（余光中诗）
《动物诗志》
按照原来的计划
猫小白今天
该回娘家探母
但妻临时改了主意
把它留在家里
等我下课回来
理由是：
＂它妈又生了一窝
无暇顾及它了＂
《授课记》
马原教会
中国所谓先锋派小说家的
叙述圈套
比马尔克斯多得多
（后者就一个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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