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炎：闲话猪八戒（一） 错位的意义

文/赵炎

    有时候生活需要没有意义，没有意义，我们才能赋予它意义。这句“名言”不知是哪位专家说的，窃以为，送给猪八戒最合适。

    老猪原本不姓猪，以官职为名叫天蓬，俗家姓什么，不知道。因“犯罪”被贬下凡错投猪胎，才跟了猪姓，取名猪刚鬣。名字很土气，没文化，若直接叫猪刚、猪豪或猪军，就比较出彩。

    别看老猪长得像个猪，可他并未干多少猪事，比那个“画皮”强，装得像个人，却不干人事；别看老猪当过妖做过神，但他最擅长的，还是怎么去做人。这是我眼里的老猪，零妖性，神性只两成，猪性或一成，其余都是人性，错位后的人性。

    老猪形象好比邻家兄弟

    就原著来说，孩子们看不懂，年轻人没耐性看，能够从头到尾仔细咀嚼完的，恐怕还是我等老朽，若是这样，老猪或恐籍籍无名。但别忘记，还有通俗的电影电视剧当免费推手。他们为何这么看好老猪？因为老猪比衣冠楚楚的人还像个人。

    央视马德华版，把老猪刻画得太猥琐，不好，但靠谱。人，都有猥琐的一面，谁也不能做到完全圣洁；星爷版，吴孟达演的倒传神，只是穿越过头了，老猪跟神仙比翼双飙，还孕了一回，未果，太闹心，但符合人性；春光徐峥版，最火，却最媚俗，生怕不能取悦观众而亏了投资，让老猪沾了铜臭气，可惜，但可靠。这世界，谁能免俗？

    不怕诸君笑话，赵炎最喜欢的，还是动画版，天上掉下个猪八戒，孩子们喜欢，我也喜欢，够纯粹，可触摸，诠释出一个“真”字，让人看了，会一下子远离地沟油、毒胶囊十万八千里。所有这些一综合，老猪的形象就立体了：比沙僧多了点心眼，比猴子少了点功利，比师父又多了点人间烟火气。

    老猪的形象离我们最近，好比邻家兄弟，有那么一点点贪，有那么一点点色，有那么一点点懒，还有那么一点点坏，可他骨子里很善良，从未主动去害过人。现在的人，喜欢老猪，还是有理由的。

    大家齐努力，老猪终于火了，如日中天。唐僧感叹：火焰山全是火，也没我二徒弟火。孙悟空羡慕：我跑得比跑车快，没料到呆子（这诨名，老猪专属）跑我前面去了。只有沙僧还是老样子：二师兄，快走，别磨蹭，看人家刘翔多快！

    说笑了，扯远了，言归正传。

    九齿钉耙 是兵器也是农具

    老猪的前半生，很有“意义”，从学道，到做官，一路高升，做到了“海军司令”的高位（天蓬元帅，掌管水军）。如果说一辈子很短的话，那么，老猪这般混法，也挺励志的：学习老猪好榜样，起码混个官模样。可现实是，老猪很需要没有意义，很需要自己去寻找或别人帮他重新赋予一个意义。因为在天庭当神仙，每天除了喝酒吃“肉”，遛马串门，实在乏味的很。

    在那些日子里，有个声音一直在老猪耳边喧嚣着：“是谁在敲打我窗，是谁还敲打我窗，是谁玩命的敲打我窗！”于是，某一天，敲窗的人出现了--嫦娥仙子。准确地说，嫦娥仙子敲的不是窗，是老猪的心灵。因为这根导火索，老猪的人生有了华丽逆转，他找到了没有意义的意义：九齿钉耙，不一定就是兵器，还可以做农具的。

    吴承恩生活在明代，猪八戒的原型，赵炎以为多多少少有些明代士大夫的影子。有明一代，跟两宋不一样，会打仗、能打仗的人，在朝廷里还是比较牛的。像王守仁，一介书生，平叛剿匪，无往而不胜。当时，在王守仁的对头里，流行一种说法：整谁都可以，千万别碰王守仁。但王守仁不认为跟对头、匪徒死磕是有意义的事，卸甲归田，耕读课徒，传播他的心学，才是他的理想。

    老猪也很牛，道家出身，根红苗正，三十六种变化，战斗力不一般。但牛人总是有对头的，韩寒很牛，对头有方舟子，方舟子很牛，对头有五岳散人，老猪的对头恐怕也不少。比如，那个李天王，作为老猪的顶头上司，在老猪遭难时，连个屁也没放，恐怕暗地里还幸灾乐祸呢。老猪比不了王守仁有文化，他需要有人推他一把。

    从有意义（学而优则仕），到没意义（心灰意懒），再到有意义（归隐、卸甲归田），绕口令一般的明代士大夫的价值循环，吴承恩一股脑儿全推给了老猪。至此，千古奇冤，天庭一页，老猪不幸地赶上了。喝醉酒，调戏嫦娥。注意“调戏”这个词，无非说说荤话，拉拉手，或扯扯裙子，多大的罪名？最多算耍流氓，属于批评教育的范围，至于赶尽杀绝，让人老猪转世投胎？冤，比窦娥还冤！

    关于这个案子，历史是有相反先例的。战国时期，楚王宴请臣下，油灯灭了，有个武将趁机拉扯王妃的衣服，这妃子挣扎中扯下武将的帽缨，向楚王哭诉。而楚王并未严惩那位无礼将军，而是让大家把帽缨全都摘下，再点灯继续喝酒，当啥事也没发生过。吴氏博学，焉能不知？玉帝神通，焉能罔闻？

    可见，天空离我们有多远，老猪就有多冤。玉帝不一定不懂法，为爱妃冲关一怒是可能的；吴承恩不一定不懂史，为没有意义而赋予意义一回，也是可能的。不让老猪重新投胎，老猪还怎么叫老猪？以后的故事还怎么继续？当然，老猪自己或许也是情愿的，赵炎在下一节里会写到。

    人生的意义在于错位

    李云龙要求他的独立团战士都做狼，而不是做羊，是一种错位，意义在于生存；猫头鹰如果白天出来觅食，是一种错位，肯定是失去了夜视能力，也是生存需要；人生是一个大系统，没有错位不可能，因为竞争无处不在，也正是人生的意义所在。如果说，失败是成功他妈，那么，坎坷就是成功他哥。有了错位，人生才会跟农夫山泉一样有点甜味儿。

    比如，今天你是小职员，明天能变成主管，少不了错位的磨砺；今天你牛气得很，开跑车、泡美女，明天或许进局子了，多半是你小觑了坎坷。这就是错位的“乘补原理”：有失调，就有调控；有畸形，就有常性；有膨胀，就有萎缩。终结目的，还是让人生大系统趋于稳定。老猪的错位，或恐就从没有意义而有了意义。

    调戏嫦娥，是酒后“失心”的角色错位：美女在你身边，可她不一定是你老婆。蒙冤下凡，是执法过当下的身份错位：穿制服的不一定是警察，城管也穿。到人间投胎，却错投猪胎，是命运的错位：别以为只有人才吃粮食，猪也吃。

    当种种错位集于一身的时候，老猪开始挣扎，他咬死母猪，杀了不少跟他长得相似的动物，直到他入赘福陵山云栈洞的卵二姐家，才终于明白错位的人生意义之所在：娶一个不一定美丽的妻子，种几亩不一定肥沃的土地，吃几口不一定香甜的馒头，做一个普普通通、自由自在的劳动者，是多么的幸福！幸福很简单，简单才幸福。

    错位，有的时候也被我们称为弯路或拐点，大到国家社会，小到黎庶个人，错位对于我们来说，是危机，也是机会。老猪在诸多人生错位中，做了正确选择，因此，得到了观世音的肯定，送了他一个名字叫“悟能”，相比孙猴子的“悟空”之名，显得落地有声。老猪是好样的！

    然而，正当老猪憧憬美好未来时，奇怪的事情发生了，作为妖怪的卵二姐不明不白地“去世”，老猪又将面临新的人生选择。卵二姐为何会死？妖怪会死吗？孙猴子一路上九九八十一回对付了多少妖精？好像除了打回原形，未曾发现有死的。如果妖怪不会死，想必卵二姐的死就蹊跷了：谁有能力让她消失，谁又最想让她消失？老猪的“意义生活”又将发生何种转变？我们下周再说。（赵炎）

 

    《闲话猪八戒》系列，明日起在《北京青年报》天天副刊作同步连载，暂定三周载完，责编：曹芳。原文与报文有细微出入，有兴趣的朋友可参阅明日报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