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明帝的杀人诏

2014.01.10 10:22

来源：中国科学报作者：蒋家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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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了刘休仁后，刘彧知道该给朝中大臣有个交代，便下诏谎称：“休仁规结禁兵，谋为乱逆，朕未忍明法，申诏诘厉。休仁凓恩惧罪，遽自引决。”意思是说，这小子要谋逆，被我看出来了，严辞斥责了他，结果他害怕了，就自杀了。这理由编得似乎有些小儿科，无法取信于民。所以，刘彧紧接着又给朝中大臣和地方大员补发一诏，说：休仁与休佑“深相亲结”，休佑不是打猎时摔死了吗？那是朕为民除害，休仁却从此庸人自扰。每次召他入朝，他都要和母亲诀别；平时一起出去打猎，遇到阴雨天不去了，他就和左右说：“我又多活了一天。”因为执掌兵权，他还和宿卫将帅打得火热。我前阵子龙体欠安，休仁进进出出都和这些将领们和颜悦色、厚相抚劳。这小子到底想干什么，实在难以揣测。所以“反覆思惟，不得不有近日处分。”怕大伙儿想不通，所以跟你们念叨念叨。

这一通话里，除了承认自己杀了劳苦功高的刘休仁外，没有给出一条刘休仁该杀的罪证，有的只是刘彧自己莫名其妙的猜测与联想。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皇族内部的潜在对手算是彻底完蛋了。只剩下一个桂阳王刘休范，不过在刘彧看来，他是最平庸无能的，更没有多少群众基础，因此根本不可能对未来的小皇帝构成威胁。

内部清算告一段落后，刘彧又将目光盯住了朝中两位重臣。一位是在平叛中立过大功，时任淮陵太守、督豫州诸军事的儒将吴喜，这小子喝过的墨水儿多，鬼点子多，每战攻心为上，人缘儿特好，刘彧担心他不能忠心耿耿，便将其召入内殿“恳谈”一番，然后赐给他御膳和毒酒。

吴喜死后，刘彧下了一份洋洋三千言的诏书，絮絮叨叨地罗列吴喜的罪行，依然是些莫名其妙的揣测和主观判断，只有最后几句话说出了他的心思：“将之为用，譬如饵药，当人羸冷，资散石以全身；及热势发动，去坚积以止患。岂忆始时之益，不计后日之损；存前者之赏，抑当今之罚。非忘其功，势不获已耳。”意思是说，用将就像用汤药，并不是忘了汤药的功劳，而是病好了就用不着它了。临了，刘彧还不忘了补一句：诸位将相大臣都是朕的股肱之臣，赏罚大事应该和你们一起商量讨论，你们觉得我说得对吗？

谁能说不对呢？皇权高高在上，谁有资格有能力来裁定权力的对与错呢？做臣子的除了感觉兔死狐悲外，还能有什么作为呢？要么俯首帖耳，要么奋起反击，此外别无他途。外戚王景文选择了前者，因而又为刘彧提供了一次颁发杀人诏的机会。

王景文时任扬州刺史，是刘彧皇后的哥哥，自幼清名远播，为一时之望。中国历史上不乏幼主登位母后临朝外戚干政擅权之先例，这一点刘彧和王景文都想到了。吴喜死后，为免遭猜忌，王景文主动请辞，声情并茂。可刘彧并不领情，下诏说：“人居贵要，但问心若为耳……夫贵高有危殆之惧，卑贱有填壑之忧，有心于避祸，不如无心于任运，存亡之要，巨细一揆耳。”意思是说，职位高低不关键，关键在于是否用心叵测。这话颇有弦外之音：你王景文之所以想辞位，还不是心里有鬼吗？

泰豫元年（公元472年）二月，刘彧再次病重。他觉得一刻也不能耽搁了，便派人持药赐死王景文，同时带去的还有一份“杀人诏”：“与卿周旋，欲全卿门户，故有此处分。”此时，王景文正与客人手谈，看过皇上的手诏，神色不变接着与客人“打劫”。客人走后，王景文将棋子细细规整好，才缓缓地说：“奉敕见赐以死。”他给皇上写了一封答谢函后饮药而死。

两个月后，自觉扫除心腹大患的宋明帝刘彧一命呜呼，年仅10岁的苍梧王刘昱继位。元徽二年（公元474年）五月，恰恰是被刘彧当成大笨蛋的桂阳王刘休范扯起了造反的大旗，尽管很快就被平复，但通过这场平叛战役，一个新的军中实力派人物诞生了，他就是萧道成。五年后，军政大权在握的萧道成重演了刘宋王朝开创者刘裕曾经导演的“禅让”大戏，实现了改朝换代，成为齐的开国皇帝。

细读宋明帝的“杀人诏”，可以发现其中未能提供一条被杀者该杀的罪证来，搁现在看，不仅不能说清问题引导舆论，反而会招致更多的质疑和非议。不过，宋明帝并不担心这些，他站在至高无上的权力顶端，民意和舆论本就不在他的考量范围，他只需要挥舞权力之剑斩除一切有可能谋朝篡位的潜在对手即可。因此，宋明帝的“杀人诏”其实就像蚊子在吸血前嗡嗡嗡地发出的“议论”，不仅毫无必要，而且令人厌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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