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山初夏

2014年06月03日 21:29:26

来源：求是理论网     作者：杨绍碧

布谷鸟（大巴山里的人习惯称它为“苞谷雀儿”）一声接着一声的鸣叫，于是川东北的大山里回荡着“苞谷——苞谷——”的声音。这时，红玛瑙般的樱桃没有了，就连沟边地坎上那些躲在桑叶背后乌黑的桑泡儿也没有了。

当初，桑树的枝丫上挂满了红得发紫、紫得发黑、乌黑发亮的桑泡儿，像一串串微型葡萄串成指头大小的串珠，顺手摘上一棵塞进嘴里，其味酸甜，汁浓似蜜，正如古人那句“参差红紫熟方好，一缕清甜心底溶。”的诗。那樱桃树上的果实由青变黄，由黄变红，又由浅红变成深红...... 在灿烂的阳光照射下，一颗颗红樱桃鲜红欲滴，玲珑剔透，如颗颗十分耀眼的红宝石，让人看了就会垂涎欲滴，亦若苏轼笔下 “独绕樱桃树，酒醒喉肺干。莫除枝上露，从向口中传。”的千古绝句，勾人以馋欲。

其实，大巴山的初夏，也不必为那么几棵桑泡儿和樱桃果子没有了就耿耿于怀，更不必为古人那几句诗而馋涎欲滴。转瞬间已是枝头挂满红桃黄杏的季节，漫山遍野的杏、枇杷已经熟了，迎面扑来的是一股股醉人的清香，那情、那景真的找不到恰当的词语形容。果园的桃子快成熟了，由白变红，红中透白，一个一个像胖娃娃似的，红着脸，俏皮似的偷偷地对人微笑。那五星枇杷已乒乓球大小，外皮先是青绿色，逐渐青中带黄，最后变得黄澄澄的。一夜之间，杏树上青涩的果子泛出点点黄，点点的黄蔓延着，终于穿成了珠子的串，缀弯了枝条，快躬到了地面，俨然一座座杏子的虹。

空气里到处是成熟的气息，清新甜蜜……油菜籽成熟了，饱满的菜籽夹才刚刚翻白还未裂口，农家已在露水未干的清晨，将菜籽梢割下来，一把一把地放在田里刚刚割断的半截菜籽秆上晒着。麦田黄了，炎热已褪去它们绿色的外衣，给它们披上金色的盛装。有风吹过，麦浪逶迤，低着头的麦穗你推我搡，奏出欢快的音响。有些地块的麦子已经收割，到处可见收割过的麦地里遗留下的根和茎的基部。

大巴山的夏天在春华秋实之间，也应了这中性的黄色——收获已有而希望未尽，正是一个承前启后生命交替的旺季。看那麦子刚刚割过的地块，田间那挑着七八片绿叶的玉米，无不迸发出旺盛的活力。它们已不是在春风微雨中细滋慢长，而是在暑气的蒸腾下蓬蓬勃勃，向秋的终点作最后的冲刺。

夏天的旋律是紧张的，人们的每一根神经都被绷紧。田间那些挥镰的农民，弯着腰，流着汗，只是想着“旋黄旋割”、“旋黄旋割”；麦子上场了，又想着快打，快打。麦子打完了，该松一口气了，又得赶快去给秋苗追肥、浇水。“田家少闲月，五月人倍忙”，他们的肩上挑着夏秋两季。

麦子刚刚割完，蛙声就急切地响起，铺天盖地的蛙声，让梦里都是！！此时，稻秧长得肥嘟嘟的，好像疯长的草木，一夜之间，绿了一大片。端午节，当浅浅地伏在地上的野草莓（川东北人叫它“地泡儿”）熟了，竹木深处的空窿泡儿（川东北山里一种刺莓果）也悄然地熟透了的时候，一种生长在田边地角，阴柔而灰白色藤蔓兀然生出许多狡黠的刺却又扮出一副伏地而生谦逊状的刺树上，栽秧泡儿也跟着骄傲地熟了。唯有它才是在栽秧的季节成熟的。

刚刚犁过的田里，泥浪翻滚，水浆四溅。牛背上、农人的身上、田坎上，到处沾满了泥浆。在农人响亮的吆喝声和黄牛急促的喘息声中，或在小型汽油、柴油微耕机的马达轰鸣中，刚才还凸凹不平的水田，只一袋烟功夫，便被整耙得平展如镜。一把把扎好的秧苗从男人的手里“嗖”地甩了出去，溅得插秧的女人脸上身上满是泥水，嬉笑嗔骂声响彻初夏的田野……机灵的女人们也不甘示弱，左手攥一把秧苗，右手将分好的秧苗急速插进细泥里，田间不时响起一阵阵“噗噗噗”的溅水声。不一会儿，一行行，一格格的秧苗就齐整整地冒出水面。抬头望去，那刚栽下的秧苗，如同一道道绿色的音符，带着水韵，和着清风的节拍，在温暖的阳光下、水面上，奏出一曲曲欢快的川东北秧歌。

苍劲如黛的远山，其怀抱中鲜嫩翠绿的白菜、嫩绿的韭菜、顶花带刺的黄瓜、红艳艳的西红柿、紫嘟嘟的茄子在园子里喧闹着，浅绿的豆角爬在架上，丝瓜像一根根小香肠挂在蔓上……还有那坡坡上的玉米地，田边地头的绿树，玉带般的飘入大山深处的水泥路、越涧钻山的高速公路……但这画面并不静止而单调：玉米在相互招手致敬，摇身舞动，大树在沙沙地轻轻打着拍子作和，更兼满天的蜻蜓在悠闲地游弋，偶然间飞鸟的身影从碧空中滑过……这是一幅立体的画面，美的画卷！！

（作者系四川省作家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