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身的“节妇”与“离异”的烈女

说起贞节烈女，人们往往会和“守身如玉”联系起来。现代人似乎总觉得，一生只让一个男人碰是贞洁烈女的“底线”。但是事实上，“贞洁烈女”就像一个箩筐，装下了形形色色的女人，甚至连“妓女”也能成为贞洁烈女。妓女能当“贞洁烈女”既不是因为她们出身什么“某某二代”，也不是因为她们有谁的荫蔽，而是因为她们失贞但是却“全节”。说到底，在中国人的心里，妻子是一个职业，婚姻是一个“职场”，“贞”与“节”就是这个行当的游戏规则。“贞”侧重于行为道德，“节”就是女人当“妻子”的工作考核标准。所以即使您行为上“缺德”，但是作为妻子您工作干的漂亮堪称劳模，一样可以被评为“贞节烈女”。

《右台仙馆笔记》中记载了一件事：松江府（也就是现在上海市松江区）有个姓邹的人，此人天生身体不佳，但家境却很富有。于是作为病秧子的钻石男，也娶了个貌美如花的妻子乔氏，不久生下一子，取名阿九。阿九刚满周岁，姓邹的就死了。留下了年轻的乔氏，乔氏立志为丈夫守节，并将孤儿抚养成人。由于家境富足，乔氏领着孩子开销也不大，孤儿寡母过得还可以。但是不幸的是，广东的土匪此时杀到了苏杭，很快便占领了松江。乔氏担心自己不能幸免于魔爪，想以死保全自己的清白，但是一想到年幼的孩子，便开始犹豫不决。

正当此时，乔氏做梦梦见了死去的丈夫。丈夫告诉她，邹家三代单传，而今只剩下阿九这根独苗，请她务必要将阿九抚养成人。如果有一天要在贞节和孩子之间作选择，希望乔氏务必要牺牲贞节，保全孤儿。乔氏觉得丈夫虽然说得有道理，但是妇人又该以贞节为重，仍不能做出最后的决定。搞得死去的丈夫很着急，于是丈夫和公婆同时入梦劝说乔氏“要想开点”。乔氏才最终决定以抚养孩子为重，必要时舍弃贞节。
　　后来，乔氏母子二人都被贼人虏到了苏州。美女到那里都有回头率，乔氏长得漂亮很快被贼人相中，想纳她为妾。乔氏表示要纳妾可以，但必须买一送一，收养自己的儿子啊九，否则免谈。荷尔蒙的力量有时是强大的，贼人贪恋乔氏的美色，就答应了她。贼人对乔氏非常宠爱，但乔氏却心猿意马，虽然日子过得不错，还是一直想着要逃跑。终于乔氏瞅准机会，带着儿子逃到了扬州。可是命运似乎偏偏要考验她，一个女人到扬州，难免羊入虎口，乔氏又被人卖到了妓院。乔氏此时仍记得丈夫梦中所托，誓要与阿九在一起。妓院的人本来很讨厌养孩子，但是见乔氏美貌也就开了后门，同意抚养阿九。乔氏在妓院一待就是数年，直到阿九成人。贼人平定后，乔氏自己赎了身，和阿九一起回到了松江哥哥家。直到儿子阿九娶妻那天，乔氏自知已经完成了公婆和丈夫交给的使命，便安然自杀了。

乔氏一生，辗转侍奉多人，最终沦为娼家，但她能抚子，为丈夫沿续血脉，依然得到了高度的评价。俞樾评价道：“程子云：‘饿死事小，失节事大’，然饿死失节皆以一身言尔，若所失者，一身之名节，所存者祖父母之血食，则又似祖父之血食重而一身之名节轻矣。”养孩子重要还是保全自己的“名节”重要呢？显然还是把孩子养大更重要，为了养大自己的孩子，牺牲自己的身体，这样的女人也算“贞节烈女”吧。

乔氏这样的女人还有很多，最有名的当属大名鼎鼎的秦淮八艳之一的柳如是。

柳如是号称秦淮八艳之首，她曾经发誓非钱谦益不嫁。钱谦益知道后，非常仰慕这位“奇女子”，交往一段时间便决定迎娶。这一年她才23岁时候，钱谦益已经59岁。

钱柳之间的感情是融洽的，但隔代婚姻对于柳如是来书，却有着巨大隐患。清朝建国后，以及一些南方大族积极奔走，从事反清活动，钱谦益和柳如是也努力筹款援助南明和台湾郑氏，花销非常巨大。请政府为了打击南方的反清势力，以追索拖欠钱粮为接口，制造“奏销案”打击南方豪强。钱谦益为度过难关，向本家的新贵钱朝鼎借钱。虽然短时间避免了麻烦，但是却饮鸩止渴，为柳如是之死埋下伏笔。

钱谦益死后，钱朝鼎立即派钱谦益的学生钱曾上门逼债，同时利用利用钱柳二人私通反清势力的事威胁柳如是。明朝末年，钱谦益曾经为柳如是请下了“诰命夫人”的封号，而到了清朝建国，柳如是发誓不受清朝的“敕封”，所以这个“诰命”也自动作废。钱谦益一死，柳如是就失去了所有保护。当钱朝鼎上门逼债时，柳如是面对的情况是如果老是还钱，钱家的万贯家财拱手付与他人，但如果不交出钱财，她和钱谦益从事反清地下工作的事一旦被钱朝鼎揭发，不仅家产难以保全，自己的孩子们也无法善终。于是柳如是选择了自杀，柳氏之死不仅使得钱家的财产得以保全，也让自己的子女们免受反清案的牵连。

柳如是绝对不是平常意义上的“贞节”女子，她在为自己赎身后，购买了一条高级游轮“画舫”，雇佣一帮自己的班底，组建了一个高级俱乐部。在她的身边流连着当时中国最有名的一批文人墨客，在钱谦益之前，柳如是和陈子龙的情缘就非常有名被传为佳话，可惜陈子龙后来战死，一代佳人便宜了钱谦益。柳如是反清，至死要求悬棺而葬，不碰清朝的土地，这样的顽固反政府分子当然不符合请政府的需要。但柳如是一生忠于明朝，其忠诚精神却为朝廷所需要；她一死保全子孙，作为一个曾经当过“娼妓”的女人，虽“失贞”但却尽到了妻子的责任，自然也算“全节”。所以柳如是不仅没有因其妓女的身份受到太多非议，反而以“河东君”的尊称被人们交口称赞。

此外，还有一些“干部”家属她们的行为与“处女膜”的存废没有任何关系，但是也被封为“烈女”。《天津府志》的一个故事，就非常典型。

吴某的妻子韩氏，其父是一个武将，官至千总相当与一个营级干部。后来此人病死在清江浦，那时交通不便，通讯落后，“死亡通知书”过了七年才飞到家属手里。知道父亲去世，韩女士就和丈夫商量，想把老爹的遗骨带回来。结果丈夫吴先生非常小心眼，总觉得什么阴宅太贵，路费太高等等，不太想花这份冤枉钱。韩女士很伤心，哭着和老公说：‘人熟无父亲，不返生女何为。’我要是不能让老爹落叶归根，他生我这个女儿有什么用！于是买了自己的随身细软，带着个仆人，抵清江到处打听，最后向官府呈文，始知父殁于海州，海州距清江七百于里，一路很难走。韩女士不顾一切，立刻启程，路上途经一个村庄，走到一处房子前，马忽然停下不动止，怎么打都不管用，好像是看见了熟人。韩心动，进屋子询问，果然屋主是父亲生前的部下。这位老部下见到老上司的女儿，仔细的讲述了韩营长病死时候的情况，并告诉韩女士父亲下葬处。韩小姐悲痛欲绝，打开父亲的塚，收拾遗骨准备回家。这时老部下告诉韩女士：“你老爸生前给你留了不少遗产，都寄放在金某某哪里，这人有意私吞，你可以告他，钱就能要回来。”韩女士说：“我又不是为了这些钱而来的？”然后头也不回“背起爸爸回家”了。

韩列女的故事与夫妻忠贞似乎大相径庭。故事从一开始就记述了两个情况：一是韩氏的父亲为千总，病死于任上，二是韩氏的丈夫不通人情，反对韩氏归亲。三言两语把一个深明大义的女子的形象展示出来。接下来的描述中，文章重点描写了韩氏的两个伟大品格。首先，文中突出了韩氏寻亲的艰难，“父殁于海州，距清江七百于里，路险绝”韩氏不远千里，寻找父亲的遗骨，从而把一个孝女的形象展示在人们眼前。当韩氏找到父亲的遗骨后，父亲旧属建议她索回父亲寄藏的钱财，韩氏断然拒绝，并回答说“吾岂为讼金来哉”，韩氏此来，不为钱财，为的自然只是义与情，于是一个重义轻财的奇女子的形象展现在人们的眼前。

特别值得注意的是这个故事不仅没有体现“嫁后从夫”的原则，反而将丈夫放在韩氏的对立面,似乎不合常规。但这种描写恰恰可以体现韩氏的深明大义，让人感受到韩氏从小家教之严。再联想到其父亡于任上，不免让人感叹“有其父必有其女”。父亲为忠臣，女儿为列女。通过旌表“女贞”来鼓励“男忠”，正是旌表列女所要达到的目的之一。

说到底，如果女人能为家庭和子女竭尽全力，一生是否有过“失身”经历并不重要；如果能通过鼓励女人的“贞”来激励男人为国尽忠哪就更好，至于听不听老公的话，什么“三从四德”其实也就是说说而已，现实生活中是否照做根本不在话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