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
文/颜士州
妈妈死时，珊才3岁，她不懂什么叫死，只觉得妈妈这一觉睡得真久，而那双忧怨的眼睛就再也没张开过。
新妈妈来时，珊4岁，她不懂什么叫继母，只觉得爸爸笑得真甜，连眼里都带着醉人的笑意。
继母很美，也很年轻，至少比妈妈死时年轻，爸爸似乎也变得年轻了，不像妈妈在时整天锁着眉唉声叹气，而且还总和继母去跳舞，跳到很晚才回家，而回家后才记得还有一个又饿又怕蜷在小床上的珊，然后才笑嘻嘻地抱起她说：“哦，又饿着珊珊了，都是爸爸不好，下次一定早点回来。”
珊上小学了，可并没有谁在放学后接她回家，只有姨妈偶尔在回家的路上等她，给她买些文具或吃的。
珊很瘦，所以显得眼睛很大。姨妈总说珊像死去的妈妈，而又总是哭诉着：“我的傻妹妹，你怎么那么想不开，抛下这么可怜的孩子。”
珊不爱说话，常常一天也不说一句话。所以继母总是怀疑她是哑巴，而爸爸则说：“珊珊讲话可好听呢，以前唱歌像百灵鸟似的，来。给咱们唱一个。”而珊总是睁大眼睛望着他们，那表情令继母嗤之以鼻，以后便也不大搭理她了。
珊神经衰弱，从妈死后警察来后那天起，珊梦里总是心惊肉跳的，不是梦到妈妈偷人家东西，被警察打死了，就是妈妈被坏人害死了。所以她怕睡觉，更怕做梦。
一天，珊吃饭时掉了粒饭在桌上，继母突然冲她大叫，骂她是败家子。珊愣住了，睁大眼睛不知所措地看着那张冲她喊叫的嘴。继母大慨是骂累了，气冲冲地回了卧室。爸爸追了进去，一会便传来吵闹声。
“我说过不要孩子的，我一定要打掉他!”
“你别那么生气，既然有了就生下来，让我姐给带着。”
“偏不!我讨厌挺着大肚子哪儿都不能去，更不愿意生下没人疼的孩子让他受罪。”
“打胎很危险，况且，况且我喜欢孩子。”爸爸急促地说。
“喜欢？哈……”继母声嘶力竭地笑着，“你喜欢孩子的方式也太独特了，喜欢她3岁便没了母爱，喜欢她一个人守着空房子你去玩乐，喜欢……”
“住口!”爸爸怒吼，“这一切还不都是为你，因为爱你，才不能做一个好父亲，只能做一个好丈夫。”
“爱？难道等我老了你另觅新欢，等我被你甩了再跪下求你，等我也喝药自杀丢下孩子……”
“啪!”爸爸踉踉跄跄地走出家门，而屋里则是继母神经质地哭喊：“你打我?我要和你离婚……”
珊呆呆地看着桌上那粒饭，一伸手拾起放进嘴里，泪水顺着瘦瘦的脸颊流了下来。
继母一个多月没回来，爸爸天天喝得醉醺醺的，吐得一塌糊涂，然后躺在床上哭着喊着妈妈和继母的名字。
一个很冷的晚上。珊和爸正在吃晚饭，继母回来了。
“我打掉了那孩子。”继母冷冷地说。
爸爸捏着酒杯的手抖了一下，什么也没说。
“我要和你离婚，明早法院见。”继母走了。爸爸则一杯又一杯地喝酒，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
珊坐在小床上，漫不经心地数着秒针。
“咚”，门被撞开了，爸爸冲了进来，一下子扑到小床上，用大手卡住珊的脖子，嘟囔着：“捏死你。小扫帚星，我捏死你。”
珊觉得窒息，眼前爸爸那双红红的眼睛睁得很大，带着野兽般的凶猛，珊想：我的眼睛和爸爸一点儿也不像。
珊醒来时遇到的是姨妈哭泣的泪眼。
后来珊知道自己成了孤儿，爸也自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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