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母亲
文/胡刚
冬至是节气，也是节日。每年冬至，家里依然保留着祭天祭祖的传统习俗。这些年来冬至和清明是一定要去看望母亲的。
今年的冬至，晴空万里，温暖的阳光直扑面庞。家里姊妹几人早早陪同父亲一道来到郊外母亲的墓地。父亲提前就叠了元宝，准备了纸钱，我们带来母亲生前爱吃的点心和水果。一路上车流不息，半个多小时的路程，很快就到了陵园附近。或许是冬至的原因，陵园进口处明显有点拥挤，几名交警辛苦的指挥疏通着车辆，我们顺着车流慢慢的往上行驶到停靠点，车子停好，从后备箱拿出祭祀的物品，向母亲走去。
陵园的路上，一路清幽，蓝天上的白云渐渐地多了起来。通往墓地不时有纸钱纷飞、烟雾缭绕。小道上蜿蜒崎岖，曲径幽深，显得整洁和安详。买了鲜花，走了许些台阶。母亲的墓地位于山的顶部，往下瞰视，晨曦初照,视野一片开阔，道路车流不息，汽贸城规划整齐，对面是巍巍青山。走近母亲，望着母亲的照片，心情不觉得沉重起来，母亲如果还活着该多好啊！
姊妹们轮流祭拜母亲，祭奠亲人一定是要跪倒的。每一小家、每个人都与母亲有说不完的话语。与母亲聊天，应是世上最幸福的时刻，唠叨着这一年来家里发生的变化。母亲始终微笑着看着我们，如过去一样，安静的倾听我们述说。
“奶奶您放心了，您喜爱的二个外孙女嫁人了，已经做了母亲，您疼爱的二个孙子也考上了理想的大学。您疼爱的孙子下个星期就要考研了，这里的竞争虽然很激烈，我知道，有您保佑他，一定会考上理想中的研究生”，我的爱人跪拜下去，喃喃的说道。
母亲已经离开我们整整将近四年，2017年3月14日夜里与世长辞，年仅69岁。
母亲自幼出生在普通的船民家中。生于1948年1月，兄妹九人，母亲排行老四，是家里的长女，外祖父母之前生了女儿，终因夭折了，母亲出生以后，外祖父母疼爱有加，生怕养不大，请教了风水师傅，说要放生，当时放的乌鱼。从那以后母亲这一生再也没有碰过乌鱼。为了健康成长，母亲取名“巧关”。
兴许外祖父母家男孩多，外祖父母非常疼爱我的母亲，母亲就此从小到大，也算是顺顺利利。
外祖父母与祖父母家都属于苏北人，都是世代以船运为生，母亲19岁那年由媒人做媒、父母做主嫁给了我的父亲，也算的上门当户对。父亲常年在机关工作多半忙于工作，或许又是独子，家务事很少参与。多数是母亲一边工作,一边含辛茹苦地把我们四个孩子抚养长大。
母亲是伟大的.我和二姐都是在船上出生的，那时候，父亲有点文化，被安排到公司机关里，家庭生活的重担就落在祖父母和母亲那里，他们行驶一条木船做运输。母亲生我们姐弟的时候，都是腊月寒冬。当年快生二姐的时候，有次挺着大肚子冒险爬上木帆解绳。而母亲生我的时候是1972年的寒冬腊月，天空还飘着雪花，船停靠在江苏省扬州市。在那个夜晚，我就在那个邵伯镇出生。祖父母有着重男轻女的思想，看是个男娃，高兴的第二天一大早就包下过江摆渡船，所有的乘坐客人过江不收费，这一天费用由我家支出。这在当地一时的还成为美谈。
二十世纪70年代期间，随着祖父母退休，母亲也离开船上工作，分配到造船厂,那时候，70、80年代修的都是木船。都需要一些麻丝、桐油、修船专用石灰等材料，再使用斧头、刨子、锯子、凿子等工具进行修补和保养。母亲与其他男职工一样，每天重复着修理和保养船只。随着经济改革开放，钢铁船的普及，修理木船的传统技术也退出了舞台。而电焊工也成为当时非常时尚的职业。母亲向来自尊心很强，当看到男工人很快学起电焊后，自己也总是不厌其烦的偷偷学习，在很短的时间里就转变成一名光荣的电焊工。
在那个年代，为了多拿工分，母亲往往和壮劳力干一样的活。无论是修船做保养，还是干电焊工，母亲都是不惜余力地劳作，和男工人一样争工分。那时候，母亲说因为家里孩子多，有时候来到迟、走的早，做得慢时还要受到师傅和班长的责骂，善良的母亲忍气吞声，把苦水一口一口往肚里咽。在造船厂时，母亲往往是那里最快干活的一个，挣的也是最高的工分。后来，因为年龄的增长，单位为了照顾母亲，安排在商场工作，年仅小学四年级文化的母亲，用惊人的毅力，很短的时间内就学会了算盘、计算器、记账和盘点。
母亲是端庄、勤劳的。母亲不仅在单位是把好手，在家务活上更是心灵手巧。“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谁言寸草心”.我的记忆里，母亲永远是聪惠的，识字不多，但能秀一副好刺绣、裁衣纳鞋、还能做的一手好菜。七十年代末，父母双方兄弟姐妹多，那时候没有计划生育，家家都有三、四个孩子。就这样小孩、老人的衣服、鞋子大部分都是母亲帮着做。一来二去，母亲就思量：每次做衣服不仅求人，还要花上一大笔钱，还不如自己学缝纫。就这样，父母把几年来省吃俭用仅有的钱，买了一台二手的缝纫机，说是一台旧缝纫机，其实也是新的。是一对小夫妻刚成家不久，因为吵架，在缝纫机面上砸了大口子。买回来以后，母亲欢天喜地的用巧手把缝纫机台面修补的干干净净，再请个油漆工做了漆，和新的简直一模一样。在那个物资缺乏的年代，缝纫机在当时，可是个稀罕物。母亲有了这个“宝贝”以后，一有时间，就纳鞋底做衣服，母亲手脚麻利，样样样在行。我们一大家子四季的衣服鞋帽、书包，都是母亲上工之余起早贪黑赶出来的，并且款式新颖样式合体。那时候穿上母亲做的新衣，经常被隔壁邻居拉着我们，要学着母亲做的款式。母亲的能干也使得我们每个家庭成员体面地生活。
母亲是善良的，随着祖父母年老多迈，为了更好的照顾他们，家里想尽办法腾空一间房屋，又加盖了一个厨房，把祖父母接到我们一起居住。93年，姑妈突发疾病去世，深深的打击了祖父母，祖母后来有些神志不清，祖父腿脚失去知觉，很长的时间里，卧床不起，吃喝拉撒都靠母亲服侍。最终，祖父母都得以高寿离世。
母亲是平凡的，也是勇敢的。每年的夏天，江南雨季特别多，1983年的夏天，家乡也数次被淹。家门口也到处是水，学校也来不及考试，早早的放了假。在那个贫穷的岁月和炎炎的夏日，游泳或许是最大消遣和快乐。我家门口有着本来不大的一汪池塘，频繁的暴雨使得水面不断上升，很快这里就变成了一个天然的游泳池。周边的孩童都不约而同的来到这里学游泳。
这是一个炎热的中午,狗躲在屋外背阴的地方,伸出长长的舌头,喘着粗气，呆呆的看着外面，知了在树上不停地叫着,柏油马路被太阳烤得直冒热气,靠近长江马路旁的柳树耷拉着脑袋,路上也几乎看不到一个行人。
我们偷偷的跑到塘边下去游泳，那时候，大家也不太会游，为安全起见，就用一块泡沫浮板，放在肚子下面，让身体稍微浮起来。忙累了一天的母亲正在午睡。突然，听到门口大声的呼叫；“救命、救命” ……
原来阿强游到一半，肚子下面的泡沫浮板不知道漂到哪里了，阿强挣扎了一会，沉了下去。大家看到吓的大声疾呼起来。母亲连忙跑了出来，看到塘里挣扎的水花，一个猛子扎下去，抓住他的头发硬是把他从水底救了上来，奋力的游到岸边。强子得救了，吓的坐在地上哭了起来。我母亲浑身上下湿透，连续吐了好几口水，瘫坐在地上。众人被此景吓蒙了，一溜全部跑走了。到了晚上，阿强的父母听说了事情后，拎了许多礼物来到我家感谢，都被我母亲赶走了。母亲说，水里救人是行船人家太不过的事情，根本不值得一提。
母亲的义举也让我收获小伙伴们羡慕和崇拜多年的目光。
2016年的夏天，母亲被查出患上了肺癌，发现时已是中晚期，医生说母亲存活期也就六个月。全家得知消息后，简直是晴天霹雳，感觉天都要塌了下来。都说母子连心。从那天起，我几乎每天晚上都睡不着，常常半夜惊醒。为了不让母亲知道，全家都商量不要把病情告诉母亲。大家每天都强忍装着微笑，告诉母亲这是简单的肺炎。其实，我们这一家从未说过谎话的人怎么会瞒过聪明的母亲。
母亲一生信佛，好乐于行善，常常教育我们与人为善，积善行德。母亲的一切也深深地影响了我们的人生。每月的初一和十五的凌晨，母亲总是和周边的信佛居士通常都到远在十公里的寺庙烧香拜佛。因为母亲生病，我们陪着母亲一起去，因为那里香火很盛，烧香的人太多了，车子远远的就停下来，步行走了很长的一段路，也很冷，母亲走的气喘吁吁，我看了非常心疼她，拿把椅子给母亲坐下。母亲用双手颤抖地捧着香，朝着四个方向不停的作揖。母亲和信佛居士一道虔诚地烧纸，点蜡，磕头，屏住呼吸、跪着双手合一许愿。而路旁广场上点燃的一排排微弱的烛光，像是点亮整个世界。从母亲坚定的目光中，我仿佛看到了希望，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生病后的母亲也没有遵照医嘱卧床静养，仍然操心一大家子的生活。2017年3月母亲病情开始恶化，母亲嗓子已说不出话，身体明显消瘦起来，也吃不下多少东西。孙子也即将高考，这段时间，为了不影响孩子的高考，很多时候把母亲的病情也一直瞒着孩子。母亲也不让我们把她生病的情况告诉孩子。家里正在准备后事，家里姊妹们都尽量在家陪母亲，期间，母亲忍着疾病带来的痛苦，知道我们看到难受，脸上总是挂满微笑看着我们，直到中旬，或许是母亲娘家兄弟姊妹、侄子从外地赶来，母亲当天精神也明显好转，开始能吃一些流食。可就在当天晚上，母亲溘然长逝！舅舅和小姨说：姐姐是在等我们啊……
母亲的人缘非常好，左邻右舍都喜欢与她打交道，无论是附近邻居还是家门口的谁家小孩出生或是娶媳妇，母亲总是主动上门帮忙。不但包上人情钱，甚至，连小鞋、到衣服、尿布都准备应有尽有。忙前忙后的张罗。得知母亲去世消息，周边的邻居和母亲老同事，个个都哭红了眼睛。出殡的那天，有成百的父老乡亲赶来祭奠母亲。
有人说：妈在家就在，如果没妈了，家也就失去意义了，对我而言，母亲的离开，或许是世上最痛苦的事情。对于母亲，我一直充满了愧疚，常常借口忙于工作而无暇顾看望。时至今日，我仍然相信，与她只是小别，或许这就是个梦，也许有一天她会突然出现我的面前。我至今还保留着母亲的手机号码，让我还能感受到母亲生前一样。
母亲是孩子最好的老师，也是孩子终身的老师，母亲的教育决定孩子的一生！回忆母亲平凡亦是伟大的一生，我们兄弟姊妹虽然没有出人头地，也不是大富大贵，但是我们继承了她生前为人仁慈端庄的品德，继承了她生前贤惠大方的做人原则。
宫崎骏在《千与千寻》写到：人生就是一列开往生命终点的列车，路途上会有很多站口，没有一个人可以至始至终陪着你走完，你会看到来来往往、上上下下的人。如果幸运，会有人陪你走过一段。我相信在我们这个世界之外，更有一个无法触及的世界存在着。母亲依然在那里默默的关注和保护着我们。而我们也会终究在若干年以后，在那个列车的终点站团聚。
母亲走了以后，我屡次想拿起笔来为母亲写点什么，纵有千言万语想对母亲说，没有思绪，心头很乱，只有片段。今天在这个冬至节里，用这些平凡拙朴的文字记录母亲朴素和平凡的一生。谨以此献给我深爱的母亲。
作者简介：
胡刚，笔名：清荷，安徽省铜陵市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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