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人
文/张小梅
一岁去，一岁新，转眼新的一年又开始了！“寒随一夜去，春逐五更来”，天地间，烟波出平，柳丝荡漾，莺歌燕舞，香雾氤氲。新春的气息由朦胧而清晰；由浅淡而浓烈；由恍然而喜悦。新年新气象。上班第一天，同事们都眼睛闪着明亮的光泽；嘴角上扬着浅浅的微笑；相互嘘寒问暖，像久别的亲人重逢，甚是激动不已。看来这个年大家都过得很不错，心情都很好。而我还和往常一样，刚打完房款车款，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迈进会场。开年上班的第一次例会无非是安排布署新任务，内心难免也有一丝无形的压力。去年的工作干得马马虎虎，刚好及格，希望今年能尽力把工作干得稍微漂亮一点，别让领导看见老瞪白眼珠子，我暗暗祈祷。
领导还是老领导，一如既往地拿着文件进来，他先吊吊嗓子，干咳几声，然后晃动两下身姿便坐下来，叽叽喳喳的会场瞬时鸦雀无声。坐在最后一排的我偷偷抬起头，从前面同事的腋窝缝隙里瞥见他发福了很多，油腻了很多，除此之外，再无改变。
人生的很多常规往往是在不经意间打破的，这一打破犹如给表面平静如镜，而底下暗香浮动的湖面突然砸进一块巨石，顿时波涛汹涌激起千层浪。老领导出乎意料地没有按常规出牌——安排计划新工作，而是夸大其词地表扬我，表扬的理由是我去年一年工作认真踏实努力，为人诚恳低调谦和等。会场瞬间骚动起来，大家纷纷把惊诧的眼神聚焦到我身上，我感觉心律过速，脉搏加快，血液沸腾，脸上火辣辣地滚烫；耳朵呜呜直响；甚至脖子都粗壮爆红。因为我清楚，我是单位上最不起眼的那一个，工作能力也是最差的那一个，虽然工作是蛮认真的，但也不至于大会上这样堂而皇之的表扬吧！况且这不是比拼人品的单位，这是比拼业绩的单位。我浑浑噩噩不知所措。
散会后，大多数同事们都暗暗向我伸出大拇指，我明白这是什么意思？我的内心就像戳进一把钢刀一样刺痛，有几个单位上混得有头有脸的，他们看见我就瞪白眼，我心里就咯噔咯噔紧张，好像我和他们并肩争夺什么似的，我百思不得其解。有几个和我平常关系友好，既是同事又是朋友的跑到我身旁，在我耳边悄悄祝贺说：
“这次副主任位置非你莫属，你这招真高。”
“什么主任，我不知道啊……”
我结结巴巴压根儿不知道这事，因为我一向是个低头苦干工作，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人，单位上样样事情真不清楚。
“別装蒜了，最你狡猾，不是瞒不住，我们真不知道你有这野心，把我们提防得真紧。”
朋友们生气地离我而去，而我陷入无尽的痛苦和沉思……
人生总有一段路特别难走，抱怨没用，因为时间不会为我停留；哭泣没用，因为他人无法替我承受，若我退缩，看我笑话的人挺多，若我往前赶，才有机会证明自己，身在低谷 ，依然要仰望星空；路过黑夜，依然要期待阳光，万般皆苦，唯有自渡，所以生活呀生活，我还得按部就班的继续。每天低头哈腰，按时按点上下班，我不敢抬头看任何人，他们给我抛来的都是鄙夷和仇恨的嘴脸。我就像一坨狗屎，掉进一锅热气腾腾的饭菜里，人人躲之弃之。唯一让我欣慰的是单位上的大美女王美娜，她总是对我笑笑，表示友好，我感恩涕零，同时，我也很内疚对她这么多年的误会，几年来，我一直看到的她都是坐在办公桌前，手不离化妆镜，偶尔看见院子里男同志多，她总免不了抖动抖动她那滚圆的小屁股，两腿夹紧，屁股牵引着蛇精腰左右摇摆，在男同志面前兜一圈，假装院子里找东西。所以我一直骨子里对她不屑一顾，而现在，在我孤助无援的关键时刻，还是她对我最好，让我深感自责和内疚。
时间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好不容易熬过半年，而我彻夜难眠，苦思冥想，百思不解。这半年，我消瘦了很多；头发也白了很多；人也沧桑了很多，我感觉自己快抑郁了！还好，老领导终于说出了宠我的理由：
“他爷爷和我姑父的姑父是老亲戚，老关系。”
我姑父都去世好多年了，我自己都记不得，这事也无从考究。唯一庆幸的是大家慢慢地把我不再那么排斥了。尽管老领导一如既往的到处夸我，表扬我的优秀。当然，大家同事也没有像以前那样亲近我，就是淡淡地看，默默地关注，我依然是大家的焦点。因为单位缺个副主任，这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人人皆知。
那一天，我正好低头哈腰地往单位门口走，突然熟悉的声音传来：
“老张，等一下，当领导就不认朋友们了吗？”
我回头一看，正是单位上那几个曾经的所谓朋友。
“走，咱们给你贺主任走，今天我们请客。”
朋友们笑得满脸堆起褶皱。而我一头雾水。
“别客气，今天我们给你接风，免得你当了主任不照顾我们这群难民。哈哈……”
“我……我……我……”
我被这突然袭来的一幕弄得结结巴巴说不出一个字，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他们几个连拖带拉把我带到县城最豪华、最高档奢侈的餐厅。
“老板，鲍鱼、海参、雏鸭鱼肚牛骨统统上”
“老板，茅台、五粮液来整箱，外加两条软中华”
“哈哈，大家给张主任好好贺一下，放开肚皮快吃快喝。”
“嘻嘻，我敬张主任一杯，希望以后多提携。”
我被这些昏暗的地方，昏暗的人，昏暗的事整治得精疲力尽，平时滴酒不沾的我竟然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生活所有的委屈忧愁都随酒入肚，随风而去吧！而我却更愁了！
半晌后，我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我肺腑地解释道：
“我真的一切都不知道。”
大家措手不及，纷纷安慰我。
“我们相信你，就你这丑不拉几，邋遢的形象，领导咋会看上？”
“对对的，就你一天房贷车贷压弯腰杆子的人，哪里有钱给领导送大礼？”
“是呀是呀！领导不是说了吗？和你什么亲戚？”
“对对滴， 就是亲戚的原因，才照顾你。”
听他们这么一说，我舒服多了，内心的疙瘩也解开了，接下来就是考虑考虑这个副主任咋当的事情了。
我又彻夜难眠，转辗反侧，徘徊不定。回想自己，祖祖辈辈都是农民，好不容易祖坟里出来个大学生，上班多年依然欠着一屁股外债。如果能混个一官半职，不仅光宗耀祖，周围人们再不敢小觑，而且再不为贫穷发愁。可这领导也不好当，我既没显赫的背景又没过人之处，这不是上下受气桶吗？到时候老鼠掉进风箱里，夹受板气。想想这个副主任还是算了吧！拒绝好，因为我实在是清楚自己没有能力胜任，而且我已经想好了委婉拒绝的台词，这样也不伤害领导的自尊。尽管如此，我的心情好多了，我对领导的照顾还是感激不尽，连我看领导的眼光都变了，他那膘肥体胖的身躯无不彰显领导的气质，他笑起来满口的黄牙 ，我以前那么反感，现在感觉黄灿灿的甚是好看，甚至他头顶那几绺油光闪闪的头发，罩在白白嫩嫩的头皮上，让我心疼不已。当然，我看周围的世界也很美好，春天刚刚破土而出的小草；在松软泥土里翻飞的燕子；在枝头含苞待放的花骨朵，一切都是那么娇嫩、萌动、新鲜、撩人。
时光在不知不觉中流逝着，年末的选举大会终于拉开了帷幕。在焦急等待领导入场宣布的那一刻，我很紧张也有点小激动，虽然我鼓足勇气告诉自己 ，一定当场拒绝。希望名额留给有能力的人。同事们也都个个给我点头祝贺 ，我也毫不客气地回敬。
“下面我将新选的副主任名单宣读给大家”老领导不紧不慢地说。
会场安静极了，大家都看着我，屏住呼吸听我的名字，因为大家清楚这事非我莫属。
我也半坐半站，满脸通红地等待宣布我的名字。
“王美娜”
三个字就像三颗炸雷丢到会场，寂静沉默……片刻的寂静沉默后，突然，像霹雳从天而降，整个会场爆炸燃烧了。
“大美女，我们单位的一枝花，怎么是他，领导不是到处骂她工作不认真吗？”
“怎么是她，领导不是骂她只知道打扮，不务实吗？”
“不，他是我的情人，任何人别跟我争，我要举报。”
“110 接警，我举报贪污受贿，我举报包养情人。”
我早就昏过去了，早已听不见同事们叽叽喳喳的议论声和沸沸扬扬的吵嚷声。这吵闹声早已掀开房顶，把我深埋了下去。
一个月后，老领导和同事王美娜被警察带走了，理由是同流贪污和情人关系。
作者简介：
张小梅，甘肃省甘谷县人。天水市作协会员，青年文学家杂志理事，中国散文网聘任作家，《芙蓉国文汇》签约作家。作品分别发表在《中国作家》、《中国诗歌》、《青年文学家》、《作家》、《大家》、《中国乡村》等各个杂志平台，并多次获得全国文学大赛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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