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物皆归尘
文/吴恬然
爆竹声中又送走了一年。春节似乎一年比一年冷清了。
门外噼里啪啦的声响与门内寂静的场面显得格格不入，大家只是低着头各自盯着自己面前的碗，时不时夹夹菜。今年和去年有什么不一样呢？嗯，好像差不多，但好像又不太一样。我把目光投进那个黑漆漆的房间，过去的记忆一下子将我慑住，摇摇头，不太愿意回想起，但很快记忆就将我淹没……
奶奶病很久了，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也记不大清，她总是一个人坐在角落但摇椅上，怔怔地看着天花板，好像在想些什么。她很少说话，但我看出来她是很想说的。她讲家乡话我不会讲，我用普通话她听起来也很费劲，我们保持着默契，只是寒暄一些琐碎，我用着蹩脚的方言，使出浑身解数，但每次都好像走流程似的，吃了吗，最近怎么样，就再无其他。在小学的时候，她曾来与我同住过一段时间，当我做完作业，她总会小心翼翼问我能不能教她数数，年少的我觉得奶奶怎么这样的笨呢，怎么算数都不会？我耐着性子教了一遍又一遍。她跟爸爸说，她想多学点普通话，好和我们交流，但爸爸总忙着，这件事也就被遗忘了。她一直想为我们做点什么，但我却从来没有为了她做点什么。
2020年，她74岁，那一年是我陪伴她最久的一次，好像一辈子都没有和她在一起那么长时间，前后大概有一个月。奶奶一直在装修老家，她好像把自己全部的精力都投入了进去，她执意要把房子盖的很高。我以为，她和村里的老人一样，虚荣。但我错了。她一直嘟囔着想要让我们回来的时候可以住下来。到最后，房子没有全部装修完，我们也只住了这一个月，但她走了。她很瘦，瘦的很可怜。她的头发很黑，我一直好奇她的头发怎么那么黑，总是整整齐齐的梳到脑后。她就安静的躺在那里，脸上很平静，没有痛苦，大家都没有讲话，没有人流泪，只是静静地、静静地。葬礼的流程很繁琐，所有人都配合着，没有哭天抢地，只有鞭炮噼里啪啦。爸爸的烟一根接着一根，他沉默着，地上七零八落的烟头还冒着火星。我无法安慰他，没有什么话语能在现在显得合时宜，我的心里也空落落的，说不上特别悲伤，但总感觉有点难过——为人这一生短暂而渺小感到悲痛。
我的奶奶，她喜欢住在乡下，她说她不喜欢医院的消毒水味，执意搬回家住，没住几天又执意回了乡下，她说那里才是她的家，鸡鸭都得按时喂饭，还有菜需要浇水，爷爷一个人在那也会孤独。我觉得，奶奶操心的事太多了，好像把事情一箩筐一箩筐的装起来，塞得满满的。现在奶奶走了，过去她做的事都落在爷爷身上，爷爷好像总是做不好，每次回去看他，他总叹着气说要是奶奶在就好了。以前他老是数落奶奶，现在却想起奶奶的好，我想，先离开的人或许更幸福。
奶奶走后，我开始慢慢开始做关于她的梦，从前好像从未有过。我好像又回到了曾经的那个古屋，红砖泥巴墙，门口就是一口井，我们朝着井里探去，随即就被奶奶呵斥，我们一溜烟跑开。院子中央有一颗龙眼树，很大很大，奶奶说，那是她结婚的时候种下的，我仿佛看见一个少女带着憧憬，日日夜夜为这棵树浇水，站在树下祈祷。修房子的时候，这棵树被砍了，奶奶说，这棵树是她的过去，可是她的未来是我们。我从未想过会从奶奶嘴里听到这些话，她只是一个普通的没读过书的妇人，但她的每一句话都直击我的灵魂。
每当梦醒来之后我会难过的掉眼泪，对于奶奶感情愈发强烈，或许是奶奶的离开带给了我一种恐惧——我害怕这种别离，这种没有说再见，这种永远不见的别离。想起小时候我问妈妈：我们可以一辈子生活在一起吗？我们可不可以不要分开？妈妈总是笑着摸着我的头说：当然了。奶奶走后我再次问了这个问题，妈妈抱住我，好像要把血和骨嵌在一起。她没有再回答过这个问题。我想珍惜当下才是最重要的吧，我们不能改变万物归尘的结局，但最重要的是过程，彼此相伴。
带着爱离开了未尝不是一种幸福。
作者简介：
吴恬然，就读于闽南师范大学汉语言文学专业，爱好写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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