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家婆
文/姚思佳
五一回家后，我就跟着爸妈去拜访了姨妈家。刚聊了会儿，姨妈就牵着我，说要带我去看看刘家婆。
我跟着姨妈，才刚走到院子前，便远远地望到了有个坐在轮椅上的老人，她正目光呆滞地望着前方。不管和她隔着多远，最先注意到的一定是她满头的白发，那些头发像极了快要枯死的树叶，松散地依附在没有生气的头颅上。渐渐走进，她那干枯的密密的皱纹在我的视线里变得越来越清晰，它们占据在她的整个脸上，那么深刻，像刀在脸上狠狠刻下的印记。我望着，感觉一下子就丧失了走进院子的勇气，脑袋里顿时一片空白——这怎么会是我那熟悉的刘家婆？
婆婆听见有人来了，她眯着眼，侧着耳朵，用嘶哑的喉咙大喊道：“哪个啊？”姨妈应着：“我带着小佳来看你咯！”婆婆眯着眼，望着我好一会儿，空洞的眼神里突然丰富起来，只见泪水慢慢浸满她的眼眶。她苍老的眼皮兜不住泪水，像被水泡湿了一般，泪水在刹那间顺着皱纹流下：“佳儿都长这么大了。婆婆之前说等你上大学了要奖励你钱，现在我也没钱了……”说着，她身子四周仿佛散发出悲伤的气息。我呆站着，强装着笑，喊她：“外婆”，心里却只觉得难受——记忆里的刘家婆一直都是很有生命力的。
“刘家婆”其实并不姓刘，她本来姓唐，但嫁到姓刘的人家之后，大家就都这么喊她。我小时候觉着好玩，也学着大人们喊她叫“刘家婆”，她每次听到了后就笑笑，边喊着：“没大没小”，边假装要挥手打我，但在手要落在我身上时，却又把我抱住，惹我咯吱咯吱地笑。我记得小时候她总是对我很好，父母没有给我零花钱，她就偷偷塞给我。后来我一见到她就先嘴甜地喊她外婆，把双手往前一摆，她就会心地从口袋里掏出一踏整齐的零钱，抽了几张放我手上。她总跟我说，一定要好好学习，考上大学，到时候婆婆等你上大学了，就奖励你个大红包！不成想，婆婆现在却连话都说的很含糊了。
我用余光瞥见了站在我身侧的姨妈听了婆婆的话后也在用手擦着眼泪。那天天气其实很好，大太阳，不时地还有风吹过。我站在树荫底下，却还是有一种闷得透不过气的感觉。我想起了那些年的夏日，也大都是这样的好天气。
婆婆的丈夫是老兵，给国家立过功的。婆婆一家都靠着她丈夫的国家补贴生活。婆婆很爱打牌，每一次都会拿着省出来的私房钱到处喊人凑齐一桌牌。她那时候嗓门很大，到一家门口就大声一喊，一下子就把人家喊到她家了。婆婆牌技很差，又喜欢打大牌，每次都输得很惨，但她从不恼，笑嘻嘻地，到点后，赢了她就说多打几局，输了就说不打了，要做饭咯。我常跟着妈妈去她家，她就给我拿西瓜吃。让我玩院子里的秋千。所以我一直感觉记忆里的夏天就是西瓜的味道和荡秋千时耳旁刮过的风，不是像现在这样，一片压抑的氛围，一个沧桑的老人。
稍稍前两年，婆婆还是很硬朗的。在外碰到碰瓷的或是故意找茬的人，也丝毫不慌，把袖子往上一挽，眼睛一瞪，音量一提，便足足有了天不怕地不怕的架势。她先让对方先在气势上败下阵来，然后挥着手，管他有理没理，嘴巴就像机关枪似的，率先把自己的说法全说出来，不给对方留一点反驳的机会。她还会拽着看热闹的行人，要他们也帮着评评理。碰瓷的那人看到碰到个狠角色了，赶紧丢下句：“跟你这老太婆就是说不清理”后，就立即从人群中溜走。婆婆听到这句“老太婆”，又不乐意了：“说谁是老太婆呢，一张嘴尽是没有好话。”然后脚一蹬，就又笑嘻嘻地转头去茶馆打牌去了。收起回忆的一帧帧影像，我看着眼前的老人，她紧紧地握着轮椅的扶手，连那微笑都像是被皱纹扯起来的。她是如此脆弱，如此让人怜惜。
后来回到家，茶余饭后听亲戚谈起，刘家婆丈夫去世后，他的子女把抚恤金全都分割了。刘家婆现在靠着政府资助生活着。子女不常来看她，她也就天天守在院子口，望着那一方天。大家谈起时，都很同情她，说都没想到才一两年，她的生活竟如此落魄了。
我总觉得刘家婆像一根芦苇，本是很有劲儿的，可到底是遭遇的风吹雨打多了，生命力也在慢慢退却。
也许，生命的尽头总是孤独，但还好，我们还有时间去惜取眼前人，还有机会去把握好自己的人生。
作者简介：
姚思佳，一个热爱文学热爱生活的女孩。想带着最真挚的感情，用手中的笔描绘出我眼中的人与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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