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字
文/刘悦
最后一次见到张天师还是去年的七月份，那一年北方的农村出奇的热，路过村口，张天师抱着他的孙子正坐在他家门前的大柳树下，枯干的手彷佛被死神抽干了鲜血，而他又好像死神一样死死的搂着他的宝贝孙子苏儿。见了我来，他抬起他的头。张天师确实老了，眼神也没那么有光了。
“天师，最近还有没有做法事啊？”我尝试着和他搭上话儿。
看到我，他眼睛里终于有了一丝光亮，“你说，真有神仙吗？”
“这个，应该有吧，或许没有吧，你不是神棍吗？干嘛问我。”
张天师是极不满意这样的回答的，继续收了他的目光，死死地搂着苏儿。真担心苏儿就这样被他勒死，看他也没有在和我说话的意思，便一头不回的扎回了家。
刚到门口就听婶婶们在谈论张天师，张天师是村里响当当的人物，谁都谈，谁都想谈，谁都乐意谈。要知道，在农村治病救人可是头等大功，无论什么法儿，只要能活，死马变活马，想怎么就夸怎么夸。
“张天师，不在村口坐着呢么。”刚跨进门口，我也就搭上一句。
“害人害己，指不定哪天就和他宝贝孙子都进了土，可怜苏儿了，多水灵的一个孩子。”二婶嚷嚷着，又小声嘟嚷了几句，便没了下话了，有人感谢张天师，有人恨张天师。这话，还要从几年前说起。
刚刚摆脱了饥荒的小王村又赶上了腾飞的发展，村民们都吆喝“一年一年大变样，一村小王变大王”“你们都变大王了，我干什么去啊”村支书王一生常常和村民们打呵呵。打呵呵归打呵呵，王一生心中的结可不是打呵呵就能解开的。小王村虽说是不用在忍饥挨饿，但每月这里的人们都要和时间一起等待着死神的降临。谁都不想死，但每个月就必须得死一个人，小王村的人们都让死吓怕了！也都认定了每个月必须有人死，轮到谁就是谁了，认了！
王一生的老婆是去年年底月轮到的，寒冷吞没了一切，王一生的老婆本来就有哮喘，这次受了冻，严重了。老婆瘫在了床上，王一生坐在床头，时不时地给他老婆灌几口热水，他怕他老婆咳，怕这一咳就上不来气了。小王村有个习俗，谁过世了都要全村送葬，这几年年年死人，月月死人，人们就净忙活这送葬的事儿了。村西头停好了棺材、花圈，早准备着，早一些入土为安。
这一天，王一生的家来了好多人，村子里都在传，这个月要轮到支书夫人了。人多了，气氛也就活跃了，唠嗑的唠嗑，抽烟的抽烟。话里话间,都是后事，都是来送行的。王一生一声不吭，挪到了屋外，半截烟头扔在雪地里，红火星带着几点白雪，化了，“人就是这样吧”，王一生终于认命了，不再说话。
屋子里是先是一阵狂咳，再起就是哭声，再起就是一声吆喝“出殡”……茫茫北方平原，茫茫大雪，袅袅炊烟，这本是生命的希望。茫茫中，王一生似乎听见妻子在吆喝他，叫他打开棺材透透气，可人们都说，入土为安吧，入土为安吧。。。。。。
就这样，王一生的妻子也走了，紧跟着，又走了几个。
这种情况直到张天师来到村子，才改变了。张天师本是中医世家出身，家是东北的，年轻是不务正业，爱装神弄鬼，在东北毁了人才逃到关内来。张天师来到小王庄的时候，小王庄还是月月死人，月月出殡。这个月恐怕轮到村头王老二出殡了。再不行，二十八埋了吧。
这一天，张天师来到了小王庄，村民们都扎在了村头王老二家，准备出殡搭把手，张天师也钻了进去，琢磨应该有钱赚。
“起来嘞，天灵灵地灵灵，天师出巡，闲人回避。”众人知趣的躲开了，张天师瞬身进了屋里，瞥了眼王老二，大声喝道，庸人退下，关好门窗，月初三日，此人可痊愈。村民们都愣了，还是王一生叫大家都出去了，自己在门口打点。村民们都议论纷纷，每月死一人，这规矩谁能破啊，除非是神啊。
月底过去了，月初过去了，王老二没有过去，张天师也就神了。随后就有人传说，说王老二家里晚上腾云缭绕定是有神仙下凡，又有人说，村西头就是张天师的道场，晚上有人见他去过那里。一切传说，都神了，更随着张天师“治”好了越来越多的人，小王庄不再死人，越来越神。
终于小王庄的村头盖起了一座宽敞的院落，整日烟雾缭绕，香气怡人，传说都是从西山上取来的神草，这里就是“天师府”。村民们，月月“上贡”也求的村子太平。张天师每天过的快活生活，也笑这帮人的愚蠢，哪家有人快死了，就偷偷去西山摘点药草，熬成药汤，或弄点药丸，大病不能救，小病全除。要是实在不行，就冠以“神仙相邀，同赴天庭”就好了。自己也就成了天神了。
二十年过去了，张天师还是坐着天师的宝座，村里的老人大都赴了天庭。但世间本没有神。又有谁能挂着神的名号呢？
小王庄又开始死人了，这次不是一个月死一个，而近乎是一天死一个，死得也大多是小孩儿。张天师开始忙了，“神药一帖，药到病除”。但这次是除不了了，人一天一天的死，有人想去外面，请大夫，天师法力没了。张天师却堵在村口，继续宣扬他的“神法”“人间庸医害人”。
没多久，有的大人也开始有了疾病。这里面就有张天师的孙子张继苏，苏儿。这一段日子，小王村死的人快赶上了以前的总和。
终于有人，跑了出去，竟遇到了一个道士，深深叨叨竟说在背上刻上“卐”字，病可痊愈。还带走了村子里的十万八千块钱。但是没有敢往自己孩子身上刻字。人们都开始盯着张天师。
“人外有人，神外有神。”张天师在苏儿的背上刻下了“卐”，苏儿哭的心痛，血水、泪水流了一地。
后来，村里的人躲过了一难，来了个穿白大褂的，好像只有苏儿从内时候就没醒来过，好像张天师也疯了，见人就喊“没有神，没有神”，见着红的就写字。
作者简介：
刘悦，毕业于河北师范大学文学院，主攻现当代文学和语文学科教学，现为北京景山学校曹妃甸分校在职教师。大学期间，多次负责班级学院刊物编辑、文件稿件处理、网络云平台管理、书稿校订等工作。希望将文学创作与语文教学结合，努力实践大语文教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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