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先生的猫

彭魏勋

一只猫在季先生的书桌上跳来跳去

白色的毛把夜晚揩得光亮了些

先生任由它在肩膀和所剩无几的时光里翻爬

南窗外传来夜鸟的叫声

无人对答的万物沉默如羽

想象的边缘上，猫心有灵犀

耳朵充满幻听，腹语机巧

先生笑眯眯地写着什么

写着什么呢——猫的爪子踩到那个字

墨水洇开，字在纸上

发出了有人攀谈的动静

李商隐有诗曰“心有灵犀一点通”，用在此处未必妥当，却是我在读这首诗时最先泛起的感叹。作者写季先生和他的猫，不直接写季先生，总在不停揣摩他的猫如何如何。“一只猫在季先生的书桌上跳来跳去”，承托夜晚的宁静；“南窗外传来夜鸟的叫声/无人对答的万物沉默如羽”，则承托一人一猫之间的默契：“先生任由它在肩膀和所剩无几的时光里翻爬”“先生笑眯眯地写着什么”。不管此刻季先生写什么，这只猫都在他的心里，“写着什么呢——猫的爪子踩到那个字/墨水洇开，字在纸上/发出了有人攀谈的动静”。人与猫已经融合成一体，或许季先生攀谈的对象就是猫，这只猫其实就是他的“内心”。

我的作家邻居也总在夜晚写字，她的那只猫叫“花生”，梦笔生花的意思。每当她开始写字，花生就蹲在桌面盯着她划动的笔端，经常用爪子按住这支滑动的笔，把墨水蘸得到处都是。有时，人与猫玩着玩着，就忘了谁是人，谁是猫了。这么富有诗意的片段，通过一首有趣的诗写出来，是多么好玩的事。

生活的最高境界是什么，是禅。一个人，如果脱离了繁重，活得空灵，就是季先生这种状态。人世间的生命，清醒如水，痛如尖锥，作家写作的意义就在于既能揭开旧痂又能安抚人心。作者不隐晦自我（个人）生活中的形象，而将最真实的东西呈现给读者，这种不作大我抒情而专注于内心描摹、由现实到想象、由想象最终幻化、合为一体的心灵静寂，给我们带来了深深的感动。

诚然，诗歌张扬的是人的精神境界或生命意识，我们能被一首短诗打动，除了人皆有之的同理心，还有亲历过生存艰辛的沉重负荷。所以，有时候我们不需要宏大叙事，仅仅需要一杯茶，看一只猫而已。很喜欢这首诗，简单，灵动，有禅机，不虚妄，写的是猫，却写活了一个“季先生”。

特邀点评：顾北

  诗人简介

彭魏勋，出生于湖南省岳阳市屈原管理区，汉语言文学专业毕业，现任深圳市坪山区作家协会副主席兼秘书长，著有两部长篇小说和两部诗集，并在《人民文学》《中国作家》《诗刊》《人民日报》《作品》《芙蓉》等发表诗歌和小说等。

  专家简介

 顾北，1965年8月出生，福建省作协会员，反克诗群创会成员。在《人民文学》《诗刊》《当代诗坛》《中国诗歌》等发表大量作品，多次入选国内优秀（最佳）诗歌年度选本、最适合中学生阅读诗歌年选、年度中国诗歌排行榜等，出版诗集《纯银》等 5部，荣获第25届福建省优秀文学作品奖，第 7届“陈明玉文学奖”，诗选刊2015年度优秀诗人奖。现居福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