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梦向天歌/文
有儿有女早上坟，没儿没女等清明。这是家乡延续多年的风俗习惯，清明节前几天，我和家人来到城郊农村父母长眠的墓地里。
原以为，我们是上坟来得最早的，谁曾想，墓地里一座座坟头上已经悬挂着各色纸圈，许多人家已经早早地来上坟祭奠祖先或者已故亲人了！
我们跪在父母坟前，点燃满满一把檀香插到父母坟前。接着点燃了一张张淡黄色的冥纸和一叠叠数额不等的冥币。伴随一团团火光，一股股青烟腾空而起。
透过跳跃的光焰，我放佛看到佝偻着身材的父亲，牵着母亲的手，从地层里钻出来，缓缓地在我眼前晃动。
怎能忘记，今年是父亲诞生100周年的日子。81年前，当时年仅19岁的父亲，在四川南部谢河乡的一个村子里跟着红军队伍，成为一名光荣的红军战士。
从那以后，父亲踏上了一条南征北战、出生入死的漫漫征程。他参加过著名的嘉陵江战役，翻过雪山，走过草地，历经了无数次战斗血与火的考验。红军部队在河西走廊一带遭到马步芳匪兵的围追堵截，在甘州、凉州一带迂回与敌人展开生死搏斗，随后转战至陇西一带。
一场恶战中，父亲头部被敌人砍成重伤。
在附近老乡家里养好伤之后，就像一只离群的孤雁，父亲没有赶上部队前进的步伐。
他只好由陇西辗转到岷县，由岷县到宕昌，再由宕昌到武都。
正好，我的母亲当时是个独生之女，爷爷和奶奶一心想招个上门女婿。很自然，父亲和母亲就顺理成章地走到了一起。
早年常听母亲说，父亲心里总是憋着一股劲儿，许多年来,一直盘算着有朝一日带着家眷回到老家。
他不顾母亲的反对和劝阻，自作主张，把自家在土改时分得的三间土木结构平房卖给了村里人，买好了全家人南下四川的火车票，收拾好行李，准备第二天就动身。事情的突然变故让父亲始料未及。
就在当天夜里，几位大队干部急匆匆赶到家里，说什么也不让父亲领着一家人离开村子。
父亲执拗不过，双手一摊，无可奈何地道出了眼前的尴尬情景。没想到父亲的难题同样没有挡住大队干部。他们当即决定，在村外划拨一块空地，然后又发动四个生产队的干部想方设法筹集木料，动员大家伙儿投工投劳，用了几个月时间就为我们家新盖了三间土木结构平房。
虽然没有带着家人回到故乡，但是距离并没有阻隔父亲对故乡热土的深深眷恋，没有隔断他对家乡亲人们的绵绵牵挂。
鸿雁传书就成为父亲思家念亲、寄托牵挂的最好方式。那时，父亲每个月都要让大哥给四川老家的亲人们写信，寄托思念之情。他每年还要抽出时间到老家看望亲人，千里相会，诉说衷肠。
那一年父亲的气管炎比前几年更加严重，咳嗽得上气不接下气，全身出现了浮肿的现象。眼看生命已经像轻风一吹就灭的油灯，可是父亲却依然念念不忘回到老家。他用低微的声音悲伤难过地说，都怪自己这辈子离乡背井，如今看来只能客死他乡，就连儿女也逃脱不了远走他乡的宿命啊！
我知道父亲还在牵挂着远在四川工作的大哥，还有远嫁陕西的姐姐啊！
父亲最终还是没有抵抗过日益肆虐的无情病魔，带着终生没有实现的回归梦想，带着深深的遗憾离开了这个世界。
哪里的水土不养人，哪里的黄土不埋人。
跪在父母坟前，只能用这句话来告慰父亲的亡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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