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餐馆与大街作对，适合隐居

密谋、艳遇。厨师即老板

正在用一只油乎乎的手

挑开一块床单做成的门帘

帘外，苍蝇在黑暗中流浪

或者，在灯光的凸面定居

门口有一棵梧桐树，树干上

结满刀疤、爪痕、牙印

钉子、铁丝，悬置着滴水的内裤

树不能死，需要随时搀扶

被自己或别人放倒的人

墙壁泛黄，过期的女明星

扭动着水蛇腰；一只伟大的老虎

从镜框里，伸出放光的脑袋

似笑非笑，监视着膜拜他的人

频繁的香火，将一个十元钱的

财神的白脸，熏成了黑脸

老板娘擅长调情，荤素之间

酒水之间，桌椅之间

各色人之间，南腔北调之间

醉与醒之间，一件豹纹超短裤

就调和了时代那刁钻的胃口

小伙子的黑发，蒙住了黑眼睛

搭在黑衣服上，如一只乌鸦

焊接在固定的时间、位置上

被二锅头、花生米消费着

他总是忘记自己。老板娘降临

听他朗诵完刚写的一句诗

他才会把自己拽起来，飞走

白炽灯下，穿校服的男女学生

用一根根香烟撬动整个青春

红唇喝烈酒，摔碎了玻璃杯

拳头砸桌子，桌子一动不动

抬脚踩凳子，凳子砸中了脚

吼叫，就像一只变声期的刺猬

老人习惯蜷在靠窗的位置

练就了与世界互相窥视的本领

窗外没有小孩，他与自己耗着

用一杯清茶，冲洗体内的锈

或者假寐，伺机捉住自己

白昼结束之前，她衣着暴露

匆匆吃完一笼家乡的小笼包

只为被更多人一次次放倒

黑夜结束之前，她衣着严实

狠狠喝下半瓶劣质白酒。老板娘

也是北方人，送来一碗酸梅汤

他不打算跑了，坐在餐馆中央

一张猪肝脸，安静、柔软

筷子缓缓绕过被爆炒的猪肝

吃掉芹菜、泡菜，挑选出青椒

蒜片、花椒、葱。偶尔抬头

看一眼打开的后门，警察

从背后下手，在场者都是同谋

他穿着僧衣，左手轻轻捻着

一串佛珠，像抚摸一个个羊头

右手拿筷子，头影落在碗里

他看不清碗里的那根头发

一双高跟鞋，踩出一阵钟声

穿制服的男人，脊背弯曲

被一件制服修饰、支撑、操纵

头顶的吊扇，吹不掉泄漏的虚汗

他被一件制服囚禁、吞噬

按照指令吃饭、喝水、埋单

公文包，是砝码，也是巫师

女人用左手托着脸——丈夫

留下来的掌印；右手抓住

胸前裂开的衣服。对面的男人

有一对复眼，无数道目光

粗鲁地撕扯。还未等那杯冰融化

她就把自己扶起来，带走了

跳闸了，安静滑溜溜地游动

灯亮起来后，他用半瓶啤酒壮胆

在浮肿、泛红的身体上比划

述说那颗被他卖掉的肾

看客们看到的却是留下的那颗肾

后来，老板和老板娘失踪了

只留下一桌精致的饭菜

一瓶打开的酒，一盏拧亮的灯

不知道客人是谁，一直没来

他们俩也没有再回来，一个月夜

小餐馆倒了，砸死了一只老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