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山如画

一入秋，山势很快就来了。

我们这里的人把满山的黄栌树叶红了叫山势来了，说这是种小麦的最佳时机，这也是庄稼人在很长的劳动时间里总结得出的收种经验。此话情真，这些日子，我的乡亲就在这浓郁的秋色里，在这灿烂的秋阳里将一把金色的麦种往希望的田野上一扬，散飞在土地上空的犹如金色细雨的麦粒立刻就形成了一道迷人的风景。我的那些赤膊袒胸的庄稼老把式就把牛儿驾辕在犁沟里，鞭梢一挥，银犁就写出湿漉漉的诗行，亮亮的牛歌就缠绕在村后的山梁上久久地荡着回音。于是不出十天半月，村前村后的田野里秋色就充满了诗情画意。

历代文人诗家用尽大量的词赋佳句歌咏春天的灿烂春天的鲜艳，什么“春风杨柳万千条”，“最是烟柳满皇都”，“一枝红杏出墙来”，“柳暗花明又一村”，“日出江花红胜火”，“烟花三月下扬州”，还有春光明媚、桃红柳绿、姹紫嫣红、鸟语花香，繁花似锦、杏雨梨云等等等等，大量妙词诗行写尽了春天的明艳和绚丽，写尽了春天的生机勃勃和无穷的活力。但我觉得秋色并不逊色于春的灿烂。相比之下，秋更妩媚更富有想象力。春花艳朵只近距离地招摇、张扬，与村子、沟渠或河道这些熙人过往的场所簇拥绽放，或一树独秀，或一枝独芳，或一园盛展，点缀乡野，粉饰农家院落。偶尔看到半山似雪间杂，那也是混居与群岭万树中的野桃花和山杏花在春风强势的涛声里孤单恓惶地笑迎春光，这就像山的春装绣上了几朵好看的素花艳朵。然而这些俏枝粉黛又很快被烂漫的绿浸染和包容了。而秋却毫不掩饰自己的爱情，她选择所有的表达方式，将所有红的色泽调配研磨在一起，然后支起画架，对着野山轻描淡写几笔，秋就艳艳地跃然千山万岭，就在这个天高云淡的日子里脱颖而出，像一个满身红装满脸羞云的村姑靓丽地朝我们走来。

不是吗？一阵凉嗖嗖的风儿吹过，山野就像在演出前的一刹那把深绿色的夏服悄然换成了一件浅红色的连衣裙，以一个楚楚动人的形象亮相在我们眼前。这是季节统一特制的秋装，她们要赶赴一场盛会，一场喜庆丰收的盛会，这样秋才显得大气而庄重。秋是身着红装出发的，一旦她们出现在山梁上山湾里，那些被季节的调色师刻意勾勒修饰的树叶魔幻般地红漫山野，一湾一坡一梁一沟就马上被浸染拂拭得殷红一片，灿亮一山。

原来这是黄栌树满坡满岭地被秋色镀红了。火红的一簇，一簇连着一簇，簇簇连成一坡，连成千顷红色的浪波。我身居在这些红叶深处，随手拾起一片黄栌叶静观色泽，叶片黄中透红，鲜鲜亮亮，渗透出季节的纯度，像一个姑娘羞红的脸蛋。深深一嗅，一股清爽并夹杂着季节成熟的气息让我有些陶醉和眩晕。难怪这些强势力的红叶联起手来就以不可阻挡的强大阵容一下刷新了山野，用夸张的手法写意着我的家乡，刻画着我的故园，让那些山山岭岭充满了诗意的灵动。

秋色从山坡漫溢而下，所到之处一定是用这些浓浓的秋色饱蘸写出的精彩短章。你看，一些柿树被秋风扫光落叶，让千枝万柯挂满喜庆丰收的满树灯笼；一片银杏林纷举金黄的叶片，让乡村“满城尽带黄金甲”；走进田园，沉甸甸的稻子在风中翻卷就像一片浪潮向村庄席卷而来……

秋色漫溢到村庄，白墙红瓦，楼房平房排列修饰着乡村的新貌；小桥流水，庭院花朵大写着乡村的幸福；红椒串，玉米棒，还有晾晒在场院里金色的大豆刻意点缀农家的殷实与富足。秋色就这样勾勒、渲染、绣织着小村，点缀着小村，神化着小村！

秋如画师，秋山如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