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出之书贾平凹题字弋舟设计）
平 凹 之 印
——《废都》诗话
高 凯
1
进入平凹时代
博大精深的黄土高原
雄起了一个废中求兴的青铜都城
名为废都 因平凹的同名小说而得名
惊世骇俗的著作像一颗头脑炸弹
引发了一次摧枯拉朽的文化大地震
奇妙的是 黄土里一直余震不断
而废都城里人心安稳百业兴盛
平凹本人则鬼神惧怕
成了天地间一个会给人叫魂的人
平凹之谜令好奇者纷纷探寻
只是取宠者众求真者寡
嚣尘里 苦心孤诣者
唯我高氏一人
2
平凹原名平娃
父亲为乡野教师母亲为一个农民
乃一介地道的黄土草根
习文之后 平娃嫌弃自己的娃字俗气
遂擅自改名为平凹
一字之易 竟然改变了平凹的命运
年纪轻轻即因一枝生花妙笔跳出农门
进而名噪天下
娃与凹 音同形不同意也不同
但凹字尽得风流 一个幽深的凹中
蓄满了天地间的精气神
而且 这名字恐怕也是天地所赐
传说不久平凹先后意外得了两块黄河奇石
一块石上含有一个平字
一块石上藏有一个凹字
皆是自然之手而为非人类所书也
草莽之中 人皆云
三十万平方公里的黄土高原上
三百年出了平凹这么一个人
且为一字定乾坤
平凹作文之外亦写字画画
因其文字和书画多见神灵鬼怪
故又有鬼才之称
3
得平凹名字奇石之后
平凹又从民间得到一块平凹石印
发现其在男女方面很有灵性
便昵称其贾宝玉 消息不胫而走
一时间 平凹之印被传得神乎其神
远近善男信女求之若渴
我虽因雄风犹在未曾问津
但对这平凹之印却是魂牵梦萦
传此印为宝玉化身再世
得此印者能得一种床上神功
萎而不举者举而不坚者坚而不久者
可以金枪不倒势如猛虎
不孕不育者得龙得凤
阴盛阳衰者心满意足
家里和谐市井里安宁
不过 据说平凹后来也痛心疾首
因为一些权贵得此印后包二奶养小三
荒淫无度 结果或入牢狱或丢性命
害了自己乱了世风
4
癸巳年六月初七
与平凹事先飞信约定
我等好色之徒车载白银若干两
于暮光中抵达废都 此行不为别的
只为求一幅盖有平凹之印的墨迹
冀以重塑阳刚之身
平凹真是名符其实的鬼才
其位于废都某某路某某号的府邸
也极似鬼屋 门上的猫眼
墙上的监视器皆似鬼眼一般
看得人心里发毛
按门铃之后
传来的竟是一阵诡异的乡野牛铃声
而开门的平凹 则像一尊
废都城里出土的陶俑复活了
鬼气逼人
5
平凹很重视我的到来
早就写下高天厚土看废都七字
尺幅虽然不大 但旨意甚好
废都所在的黄土高原
是地球上最厚的一块黄土
也是世界上最大的一个坟茔
下面合葬着黄皮肤的祖宗
而平凹自称是一个尽职尽责的守墓人
其骨子里的文化自尊和自信
由此可鉴 平凹的慧根还很茁壮
笔墨凸显黄土的深厚与雄浑
且字字拙朴苍劲 此般墨宝
只有盖上平凹之印
方会点睛显神
6
物质时代的平凹憨态可掬
我等付清银子后 平凹才神兮兮
鬼兮兮请出其贾宝玉来
民间有云 此印之所以外卖
乃是平凹上一辈子穷怕了
这辈子只有缩身在自己挖的钱眼里
才会有下一辈子的富裕
对此类恶语 平凹自有道理
从不与人当场辩论
逼急了 面红耳赤的平凹只回一句
俺平凹卖的是文化而非印也
其实平凹卖的也不是文化
而是自己的雅兴
7
夜色下 情种贾宝玉的出现
令大家兴奋不已
平凹色兮兮为其蘸足印泥
哈了哈气猛兮兮当面钤下一印
该尤物其实就是贾宝玉的红嘴痕
初看并无什么特别之处
用心审视 始见其甚为暧昧
只见那平凹的平字一腿自上而下
有力地直插凹字的坑穴
粗细长短恰入其缝
像一个倒扣的凸字 凸凹合一
阴阳相交 让人想入非非
□□□□□□□□□□□□□□□□
(以上仿效平凹文字洁癖删去16字)
我神会心领 如宝贝般赶紧偷偷收起
憨兮兮的平凹善解人意
见状笑而不语
8
平凹之印为平凹所用
却非平凹所刻
捉刀者实为一隐身闹市的世外高人
姓甚名谁 平凹从不与外人道也
故未敢追问 唯见其竖刻的平凹二字
比平凹自己落款的平凹二字更为会意
让人联想起云云雨雨里
男上女下那种受活的事儿
由此也不难解释平凹这方面的幸福
何以让人一直羡慕不已
产生那么多的故事 曾有人断言
平凹那一部关于废都的小说
写的都是平凹自己
人们还发现 自平凹之印出现后
好色无罪好色也不丢人了
9
我以乡愁诗人的身份
幸被平凹邀请进鬼屋深处参观
不看不知道 一看吓我一跳
只见其五室两厅的复式豪宅之中
堆满了从废都乡野拾回来的古董
老旧稀罕 且多为墓中葬品
件件好像都藏着诡影
平凹将一小部分做了刻意的摆放
上上下下楼梯能感到一种神秘的秩序
看来 平凹的确是那种阴中采阳
以俗养雅的真人 没有一定的定力
平凹是不会将自己置于此般冥天冥地
而且 其肯定也是狡兔三窟
因为屋中旮旮旯旯阴森恐怖没有人气
我瞅遍每个角落 也没见平凹夫人
更没见他的那些红粉知己
不过 平凹给我展示了那两块名字奇石
它们一般儿大小 质地坚硬而细腻
而那两个奇怪的平凹汉字
虽不在一块石头上
但却彼此呼应
喊叫着一个共同的名字
平凹 平凹
10
虽然舟车劳顿
还破费了银子 但不虚此行
我们不仅得到了梦寐以求的平凹之印
还结识了神交已久的平凹其人
而且 关于平凹的种种传说
我也在其老窝进行了真切的感应
诸如每逢白夜 在废都城里
一个人心情浮躁地带灯吼秦腔
诸如每逢黑夜 在高老庄紧闭土门
守着古炉旺火一个人深情地怀念狼
诸如梦中经常跟随钟馗夜巡
常常被一群小鬼抓伤
阴历中的平凹 就是这样以文安身
以文载道 为先人守坟又为百姓叫魂
如椽健笔横扫生死八荒
11
平凹仁义
其身在废都而心在乡野
告别鬼屋时 其执意将我送至电梯
并说 电梯口就是我的村口
我要将远道而来的诗人送出村子
并说了一句希望你好
闻此暖语 我心中一热
又不舍地回望了其身后的鬼屋一眼
竟然瞥见传说中的那个巨型石头阳具
正在一神龛之上坚挺地勃起
似一傲视苍茫天地的赳赳神汉
而我原本木然的下身又一激灵
犹如触电一般
12
废都城星繁灯稠
冥冥之中 我恍然领悟
废都废而不衰是有神物在此支撑啊
而神物又是被平凹一直虔诚地供奉
并以其美文美术和鼎鼎大名
给族群传播金石般的生命力
真乃功德无量也
而平凹最后很拙的一句希望你好
意味深长 让我回味不已
至于怀中的平凹之印贾宝玉
当为后话了 此处不提
逾四年 我终在福地废都安居
平凹欣然为书斋题字
又钤平凹之印
注：写于2013年9月，载《中国诗歌》2014年1期，2018年2月15日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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