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次深阅读都好像出于偶然，一次无意义的会议或闲散的聚会，都会让我更专注于阅读。诗集《高原小镇》是在一片发言声中开始阅读的，似乎跟驰子深入乡镇生活，写这本诗集的时间产生了某种时空吻合。
写诗，与周遭时空沟通，架构诗性的现实生活，让诗意的光亮照进高原小镇，触摸百姓生活，温暖人生。这是驰子诗集《高原小镇》的文学脉络及他从西部乡村生活建立的文学立场。
读诗就是读作者带来的生活气息和诗人从情感世界过滤的诗意诗韵。从诗人建构的文学意象里读自已的内心，从二者之间感受诗人给“我们”表达了什么？呈现了什么？“我们”读到了什么？领悟了什么？
写这个简评时，下半场会议的发言声像风声在耳边哗然，这大抵是驰子诗歌呈现在我眼前的样子。这种特殊的场景告诉我，生存与远方都要在夹缝中突围才能构成真实人生。
《高原小镇》表达了什么？西汉水流域秦文化传统下的人们的生活现状和那片古老土地上延续的神圣与尊严。
《在祁山古镇》：“从上马石到点将台／从观阵堡到练兵场／祁山堡眼瞅着西汉水。”《一朵云走过盐官大地》：“把先秦时期的那匹马赶回来／给西汉时期的那个盐官委以重任。”《昨天，去看一位老中医》：“今天，我又把手交给他／把五月六月七月缺雨的天空交给他。他掐灭手中的香烟／睁开眼给我说：药医不好你的病。”《小镇，煎油饼的女人》：“她知道／自己揉成团的不仅仅是面粉／还有儿子女儿丈夫公公／只要一出油锅／日子就熬出了头。”《高原小镇》：“今冬，她的小孙子／到镇政府上班了／大孙子，准备结婚。她说：不吃政府的低保了／不吃了。”《村长说，宋山只长土豆》：“宋山，两山夹一沟／村长在宋山吼一声／黄山尹坪的社长／多半天才能赶到宋山。通信不再靠吼／交通还是靠走。”
《高原小镇》呈现了什么？西部山村人民，在艰苦环境下的奋斗史和生活史。《茨青村的下午》：“儿子和老汉／一个去山东凿隧洞／一个去天水建大楼。她和儿媳妇带着两个小孙子／看护八十四岁的老太太／唯一的愿望／就是把上山的路修通。”《雪融化的剩不多了》：“暗访给交办的问题／整改了／湾里村、崖上村的水龙头／一打开／水是那么有春意。”《去三峪》：“三峪乡不大／五千四百多人／对于乡政府干部／对于二0二0年如期脱贫／就不敢就小了。”《家》：“家就是屋檐下住着一头猪／而在这个院子里没有猪。老村长指着满院子的蒿草说／老鼠钻进去都哭出了声”《十三个学生一堂课》：“黑板一分为二／左边是二年级的归类识字教学／右边是一年级的整体认读音节。”
我读到了什么？一望无际的西部及生活在西部的人的生活。《高原小镇》本质上是一部叙事诗，整部诗集人影浮现，人物命运叠出。准确说记录的是中国西部农民生活及生活环境大转折时期的各种大小事件，如扶贫、脱贫、搬迁、危房改造、乡村小学、打工等等，驰子所表达的一大部分是他的本职工作，是诗也是他的工作日志。在西部，人们的生活就是驰子诗集《高原小镇》里的叙事，真实的泥土，真切的贫穷，拼命的活着，卑微的快乐。《虎虎，不言不语》：“我帮扶的两户／一户的男人死于西安的建筑工地／一户的男人死于白血病。”读到这里，我再也不忍想知道这两家人的生活现状，这是打击也是痛击，我想绕开他们又无法绕开，我很想知道哪里有治愈落后环境的“药”？到哪里才能找到治愈怎么努力仍然“贫穷”的药？平静下来我又想，其实这“药”就在驰子的诗歌里，在一望无际的西部。驰子不厌其烦地用诗歌触摸现实痛点，试图用诗歌的光亮温暖高原小镇，本质上就是一付“良药”。
作为诗人的驰子，与他的诗歌里出现的人物命运血肉相连。毫无疑问，他就是高原小镇上的一员。可以肯定地说，驰子写诗集《高原小镇》时，传递了他童年的生活经历，从当下农民的生活里看到了自己童年生活的缩影，这可能正是我们要认真思考的地方，中国农民正在一场艰苦的扶贫战斗中走向不愁吃穿，这个过程值得诗人记录，值得我们铭记。驰子诗歌中的闪光点，即他是一位乡镇干部也是一位土生土长的农民的儿子，他虽然通过努力跳出了农门，但他始终和土地在一起。可以用我最喜欢的叙利亚诗人阿多尼斯的诗歌，来映照驰子的心理。“你的童年是小村庄，可是，你走不出它的边际，无论你远行到何方。”
我领悟了什么？领悟了人的精神之可贵和西部落后乡村人们对美好生活的不懈追求。阅读驰子的诗集《高原小镇》，最感动我的是《速写，小村幼儿园》。“小村漂亮的小阿姨／一支灵性的小竹杆／轻轻地敲响／木板和水泥墩墩制作的小课桌／十二个土眉土脸的小花猫／齐声回答：要坐端／小眼睛／看黑板。”这首诗歌语言质朴，风格纯净，简捷到像数字，不是诗集中最好的诗歌，却让我看到了落后地区的希望与未来。我以为，任何文本的写作都要具备社会责任与担当。于是，我放弃了寻找良药的想法。
《高原小镇》让我再一次从诗歌里读到真实的现实。因为驰子的诗歌写的也是我的家园，真实到身临其境，就像是一部书籍的索引与目录，跟着一行行的诗歌，走进他笔下的村庄，甚至都能看到那些靠土地生活的人们的勤劳和表情变化。如《年关，上街的父亲》：“只要神祇高兴了／再刁的人和事／也就过去了。”《他在不停地鼓掌》：“十四年了／他母亲都走了债务却依然还在。”诗歌的延展性提升了人物的心理活动，“过去了”“还在”像口语，却是可以捉摸、可以无限想象的动词。驰子的这类诗歌还有《年初一》《年初二》，《母亲，麦子抽穗了》《奶奶走在秋天的山坡上》等，这类诗歌的写作中，诗人把对天空的仰望转化为对大地的仰望，表达了一种心理上的亲情寄托，这种对生命的无形寄托，属于西汉水流域传统文化的耳濡目染。
驰子诗歌里不时出现类似咏叹调般的独白。譬如《在高原》“至于蚕豆和小小和格桑花／是我的姐姐和妹妹。”《马家大地》“马家大地／紫花苜蓿／一夜之间花落了。”《与荷书》：“浮动的墨香／绽放的光芒／还有小小尖角／真的。”词句“姐姐和妹妹”“花落了”“真的”，都会让人产生诗意的想象力，词虽小却富有画面感和感染力。还有类似长调的诗歌。譬如：《在固城，一切都必须慢下来》：“四五头牛赶着一沟羊／啃食着去年的好时光。高处的积雪／昨天还像一顶新草帽／戴在山顶。”像演出前的彩排，有音乐的质感，很美好。
要说领悟了什么？这对我就像解方程，是很难的一件事。诗歌的属性大抵相似，诗集《高原小镇》，可以说有诗有歌，有舞有乐，有悲有喜，有失望更有希望，有绝望更有励志。诗歌作为最具有文学特质的文学体裁，其本质就是诗与歌，诗与音乐，诗与舞蹈的合体。
驰子的诗集《高原小镇》的关注点是现实与民生，书写的是高原小镇老百姓的集体心声。站在诗歌角度，呈现了现实主义文学的深沉与厚重，诗歌本身也不囿于现实生活的繁杂琐碎。尽管驰子笔下的高原小镇人多事杂，一些人还未脱贫，一些人已远走他乡，一些人也已逝去，但守望者像严冬过后，春天绽放的花蕊，散发着生命的活力，在村庄燃起了盏盏灯火。
在驰子的诗歌里走过我们的家园，是一次诗意的栖居更是一次对生命的礼赞。我想再次借用伟大诗人阿多尼斯的诗歌，祝福诗人，祝福高原小镇上勤劳善良、努力生活的乡里乡亲们：“夜晚拥抱起忧愁／然后解开它的发辫。关上门／不是为了幽禁欢乐／而是为了解放悲伤。”
作者简介
赵殷，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鲁迅文学院第二十一届高研班学员。在《人民文学》《中国作家》《北京文学》《山花》《飞天》等刊物发表文学作品。出版散文集《回到固城》《临水而居》。
来源：马家大地
联系客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