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那事①深山遇老虎

深山偶遇老虎

雪岸

上个世纪七十年代，笔者大学毕业，又经部队农场劳动锻炼一年半后，从淮河之滨的“千年息县”来到鄂南以“通通是山”著称的九宫山区通山县工作。第一站便是通山县厦铺区的翠屏公社。翠屏地处九宫山主峰（海拔1657米）之西北，与大阳山（海拔1368米）接壤。厦铺河穿境而过。两岸高高的金山和闻名遐尔的大城山遥遥相对。这里群峰竟秀，直插云天。这里溪流绕山，河流澎湃。这里山道弯弯，竹密林丰。这里村落大多集中于山麓河畈，山上少见人烟。这里植物繁多，动物遍山。笔者在此工作的一年间，虽然见过数不清的飞禽走兽，却从来没有，也不会想到，会遇上兽中之王——老虎。

那是初秋的一天，笔者和公社武装部长老韩到山明大队检查工作。两天后，吃罢中饭，便离开山明的瓜坪村，踏上归程。前路是小河边弯弯曲曲的羊肠小道。小道旁几乎被灌木遮挡的小河，或者说是溪流，流水潺潺，不时飘来一阵阵难得的凉气。路的两侧是青山高耸，遮天蔽日。一声吆喝，满山激荡，回音绵长，久久不绝。抬头仰望，看到的只是山峰间露出的一线云天。走过两山夹峙的“一线天”，进入一个狭长的小田畈处。脚下的路在左边的陡山坡间，右侧是十余米小悬崖边的小河，小河的再右边是宽约二十余米、面积近两亩，布满浅草细石的荒地。手拿一根一米多长的黄檀木棒的老韩，走在笔者前边。这木棒是他下队如同肩背的黄挎包一样，也是随身必带之物。按他的说法是，这木棒上山下山当拐杖，遇到野兽作“哨棒”。

边走边说，前面小河旁、山路边的灌木忽然少了，小河对面的山地和山坡毫无遮挡地映入了眼帘。老韩转过话题，圧低声音说：“看见么，右前有老虎。”

……

实则在他话未出口时，笔者也看到小河边荒地里的情景：一只重约二百斤的老虎，卧在小河右前方二十余米的梯地中，一只老虎呈虎踞状，正昂首看着我俩，双眼射出凶狠的光芒。

看到！笔者低声地回答。

向前走出两步，老韩以一位大哥的口气小声说：别害怕！别回头！原速前行，不能停，不变换姿式，不弄出声响，以免老虎错觉……

是！笔者仍然小声地回答说。

说话的声音低得只有我们两人互相能听得见。

老韩，名俊和，从部队复员分配到通山县翠屏公社，任职武装部长，翠屏上上下下都尊称他为韩部长。他身高1.78米，身材魁梧，行为举止无一不展示了军人的形象。他是河南神丘人，家住黄河滩边。从小就受那个武术之乡的影响，在黄河滩涂摸爬滚打，终于练就一身武艺。一次在翠屏河滩搞民兵训练，前来观看的大队干部，有六个人也许是事前多次商量之后，向他提出挑战。他说，好！来！你们一起上。就这样六个大汉对他一人。等对方六人围拢上来，他一转身跳出圈外，随即借力打力，随手一带，便把身边的一人甩到地上。接着转身又顺手牵羊摔倒一人。剩下的四人急了，鼓足勇气，向他猛攻。他左闪右躲，见机便再次下手，直到把这六个大汉一一放倒在地。从此名声大振，为人称道，令人敬仰。

由于我俩语言相近，且就通山而言，都是外地人，便格外亲切，形同兄弟。日常间无话不谈。只要有机会便一起下队工作。他还教笔者通山方言，连组词造句、语音语调都严格要求，成了一个难得的方言老师。

有一次，我俩一起下队，前往金山大队的龙窝村。此村因养有一条恶狗而闻名。公社的其他干部无人敢来。就是因工作需要非去不可时，也都是在距离小村约半里地处停下，对着村庄高喊队长，直到队长赶来，领着他们才敢进村，办完事便立即离开，不敢在那里就餐。快到村头，他说你走前，我走后，看我怎么制服这狗。他同时还把随身携带的黄檀木棒，交给笔者说，你拿着，看我如何空手斗恶狗。

到了村头，我俩依旧大摇大摆向前走。忽然，一阵风声传来，笔者回头一看，那条恶狗一跃而起，向他扑来。真让人担心他失手。就在此时，只见他双腿微弯作下蹲式，随即向恶狗的下巴伸出右手，猛地抓住狗下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身侧后方一扬，将狗摔到身后四、五米远处的树干上。狗一落地，顾不得疼痛，打了个翻身，向树林深处逃跑了。

从此，我们再来这个村，即使是我独自一人前来，那恶狗不等人走近，就躲得远远的了。

问起他这套武术绝技，他说要会这套功夫，说难也难，说不难也不难。关键要掌握五点：

一是耳要灵。恶狗的一个特性是咬人之前乘人不备，猛地扑来。但它要动作必有声响。可以根据声音确定它所在的方位，离人的距离和进攻的姿式与速度。

二是眼要灵。要在它刚起步时根据听到的声音，眼光迅速跟上，看清它的动势，以便当即确定自己的应对之策。

这两条就是阿庆嫂说过的“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三是手要准。要针对它的要害处瞬间出手，指那打那（或抓那）。

四是因势发力，顺手牵羊。要善于借势。如我刚才手抓恶狗的下巴，向身侧后方摔去，并没用多大力气，只不过是借它扑来的力，顺手一带就行了。当然摔到什么地方，也应当即立断，即要弄疼它，又保证不把它摔死。这只恶狗虽恶，但它毕竟是其主人看家护院的工具。

还有一点要说的是，做这一切动作时，自己的下盘要稳。保证这一连串动作做完，两脚立地仍稳于磐石。他说，这些说来容易，做起来却非一日之功。他说，若非打从儿时就师承父辈，在黄河滩上摸爬滚打，悉心体验，也难有今日的功夫。并说对于没有基本功的人而言，只要假以时日，勤于练习，也会有所成就。他又看着笔者说，你是知道的，我每天都早早起床练习，也是人们说的闻鸡起舞。有句顺口溜说的好，戏不离口，拳不离手。

回头该说这次偶遇老虎的事了。我俩就这样不紧不慢地朝前方走去，紧张的心情也慢慢放松。同时不时微微侧过头，看看老虎。老虎还躺在那里没动。当我俩小心翼翼地走到山路转弯处，也就是离老虎拉开了七、八十米远的距离时，只见它伸了伸懒腰，摇摇头，向对面山林中走去。直到此时，笔者久悬的一颗心才放了下来。

注：本地图为原翠屏公社卫星地图（部分）。箭头所指为往返所经之地。图中藕塘村为原翠屏公社社址所在地。遇虎之地为瓜坪村到赤水口之间，红字所标之处。往返所经之地地名为：藕塘、城山陈（又名城山嘴，其正北为四围是悬崖绝壁的大城山。这是一座富含神奇故事和传说的名山）、里谢、瓜坪、赤水口、黄家畈、青山村。经过青山村旁的金牛冲天顶（山名）、九龟畈，返回出发地藕塘街。此地东南为九宫山，西南为太阳山。

事后，一些人告诉我，韩部长的办法是对的。一般情况下，老虎也好，豹子也好，只要人不招惹它，它是不会伤害人的。当然如果在人们挡住了它的去路，在它无路可走之时，或者是在它饥饿之时，或者还有其他诱因，就另当别论了。

我和韩部长也为此交换了意见。

笔者问，如果老虎真的向我们扑来咋办？他说，咋办？也只有一搏。你看我下队手里总是拿一根黄檀木棍，为什么？武松打虎时手中也有一根哨棒哩。人在山区，要有防兽之心。如能学学打猎就更好了。

此后，只要有空闲时间，我俩便找当地猎人，学习打猎技巧，先后上山打过野兔、野鸡、捕捉过野羊。再后还上山打过野猪。

过了一年，韩部长终于实现了自己的心愿，调回河南老家神丘的供销部门。从此，山远水长，千里之遥，再未谋面，使笔者远别了一个此生难得再见的同事、猎友，也是老师和兄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