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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影萍踪(下卷){雪岸 著}】(长篇小说连载007)

浪影萍踪(下卷)

第七章

已是十月下旬,夏天早已经过去,秋天早已到来,天气渐渐地凉了起来。眼前的云岭和紫霞山红绿相间,分外妖娆。绿的自然是那终年翠绿的长青树,红的是令人神往的枫树叶。山间的农田逐渐改变秋收后一段时间的荒凉模样,有了初春草地的生机。嫩绿的油菜苗、小麦苗在秋风中得意地摇晃,蓬勃向上。只有那些晚稻田里还有社员呵牛扶犁,翻耕土地,告别最后的秋种繁忙。

秋天还有两大节日,中秋和重阳节,这是庆祝家人团圆的节日。韩江离开县城那个家两个多月了,队里的工作也理顺了,电站建设和县水电局协商也有了眉目。两大节日都己过支,他没有时间回家。夏玉洁再一次来信催促,韩江也觉得是该回家一趟,不能再拖了。

在韩江离家回队的两个多月时间里,夏玉洁平均不到半个月寄来一封信。前一封信的内容是致以问候以及介绍家中的情况以及她的工作情况,后几封信中柔情蜜意的词句越来越多,叫韩江看了激动不已。韩江给她回过三封信,回信的内容是致以问候,鼓励她努力工作,刻苦学习,力求上进。她的第六封信来了。这封信是大队妇联主任孙桂花到区里参加妇女主任会议带回来的,孙桂花交给萧玉芳,再由萧玉芳转交给韩江。晚上,萧玉芳把信交到韩江手中时说信封上写了洁缄两个字,不用猜是阿洁写给你的吧。是不是那个女孩爱上你了?韩江把信放到桌上说,没有的事,不要瞎猜。萧玉芳说阿洁是个好女孩,年青漂亮,聪明灵利,又安排了工作,家庭条件也好,还是阿珠的妹妹。我看你俩是很好的一对,机会难得,不要错过罗。韩江说阿洁还是个小姑娘,我俩年龄差距太大,不要像乔太守那样乱点鸳鸯!萧玉芳说什么小姑娘,我知道她十八岁了,正是结婚的年龄。你不过二十七、八岁,大不了十岁算不了什么大。听姐一句,不要像你和她姐当年一样,到时错过机会后悔就来不及了。韩江说别说了。这段时间,我只要静下来,眼前总是出现她姐的身影。那有心思和她恋爱呢?萧玉芳说你和阿珠根本就没那回事,和她妹妹恋爱天经地义。一时转不过弯可以理解,时间长了会好的。韩江说我有一种感觉,就是阿珠可能还在人间。总有一天她会回到我的身边。我也弄不清怎么会有这种想法。萧玉芳说不会的,不要瞎想。韩江说为什么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呢?萧玉芳说这多天了,阿珠如果像你说的还在人间,早该回家了。好了,你快看信吧。

韩江送走萧玉芳芳,回到桌前拆开信。这段时间夏玉洁的来信越来越频繁了。前几封信她还犹抱琵琶,欲言又止,后一、二封信的言辞就越来越直白,就差那么一点要说爱了。韩江内心早为她集大家闺秀与小家碧玉于一身的气质所征服,但盼着夏明珠有朝一日起死回生的韩江处在犹豫彷徨之中,对夏玉洁的表白不置一词。韩江也知道她聪明,鬼点子多,会使出一些叫人防不胜防的花招,只有到时看情况再说了。今天收到的信与前几封信一样短,但感情色彩更浓了。在称呼上改过去的哥哥为亲爱的哥哥。在落款上改小妹玉洁为你的洁妹。在内容上除了前几封信共有的内容外,就是由过去的挂念我的哥哥为太想我的哥哥了;由要韩江有时间回家一趟到要他一定抽时间回家。她在信中还说再不回去,两位老人不高兴,她更不高兴。

是啊,是该回去看看夏玉洁和两位老人了。既然把他们的家当成了自己的家,而且这个家离自己工作的地方距离并不太远,抓得紧一天就能打一个来回。而且水电站工程建设早己走上正轨,可以放手让专班去抓了,韩江不回去看看说得过去吗?

就在韩江准备请假回家的时候,夏玉洁盼望韩江回家的心情比他强烈一百倍。她早就盼韩江回家了。她寄给韩江的信从第三封信起每封信都要催韩江回来。第一、第二封信没说要韩江回家的话,不是她不希望韩江回来,而是韩江刚刚离家,她说不出口。这一点连她妈妈也早看出来了。她妈妈从她送韩江离家回云岭那次就看出来了。

那次韩江拜祭夏明珠离开县城回云岭的时候,夏玉洁说什么也要送。韩江一再劝阻,她就是不听。方老师在一旁说阿江,你们兄妹俩是要互相照顾互相体贴,阿洁要送你,让她送到汽车站吧。夏玉洁得意地说妈说了,看哥还有什么话可说?放干脆点!韩江的确无话可说,只好让夏玉洁送了。

一路上,夏玉洁说个不停。一会儿说要韩江千万注意身体,工作要搞好,健康更要注意,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嘛;一会儿说要他多回家看看,不要忘记了家里还有两位老人,不要忘记了有个小妹,不要忘记了家;一会儿说去了以后一定要给家里写信,或者打个电话,别让家人牵挂。最后她反复强调,要韩江一到单位就写信。

韩江到汽车客运站买好票就要上车时,夏玉洁洁拉了他的手说哥,记住小妹的话吗?韩江说小妹,你的话是好意,哥哥怎么能不记着。不要多说了,别把我当成小孩。夏玉洁说怎敢说哥是小孩呢?我就你这么一个哥哥,能叫我不关心吗!韩江说小妹放心。小妹在家一要好好工作,二要好好关心两位老人,三要好好照顾自己。夏玉洁说知道。我等哥哥回信,哥要记住哟,千万别叫小妹牵挂!

客车开动了,夏玉洁站在车旁,向韩江招手。韩江看到她那双动人的大眼睛里滚动着晶莹的泪花。人非草木,孰能无情?韩江真没想到,就这么一两天的功夫,在再次经受悲痛打击之后,这么快地找到一个如此体贴关心他的小妹。韩江将手伸出车窗对她边招手边连连说小妹,再见!再见,小妹!她跟着客车跑出几大步不断地招手大喊哥,再见!

回到家里,夏玉洁的眼睛依然红肿。方老师看到后问:“阿江走了吗?”

“走了。”

“你是不是哭了?”

“妈不要瞎说。”夏玉洁说时泪水出来了。

“我可是你的妈呀!有什么心思告诉妈,妈也好给你拿个注意。”

“说什么呀妈,姐姐才走,全家人尚在悲痛之中,我咋能有什么心思?”

女儿的心思当妈的焉能不知?方教师从夏玉洁脸上的泪痕和红肿的眼睛早就看出来了。当然也不能说夏玉洁的话没一点儿道理。大女儿才走,新认下的儿子也是刚刚悲痛地离去,此时能点穿小女儿的心思吗?不能。

“妈是不好说什么,只要你注意自己就行。”

悲伤会随着时间和推移而淡化。二个月的时间终于过去了,一家三口人才悲痛中走出来。唯一叫两位老人不安的是小女儿脸上的阴云越来越厚了。

一个星期天的下午,当家里只有妈妈和女儿的时候,方老师开口了:“阿洁,你如果真的喜欢阿江就向他提出来。你俩如能走到一起,我和你爸是高兴的。只是……”

夏玉洁睁大眼睛盯着方老师说:“只是什么?”

“你不觉得你俩的年龄差距太大吗?”

和韩江的年龄差距也曾闪过夏玉洁的大脑。那是她听到同事们议论老夫少妻时的一闪念,仅仅闪过一次就被她否定了。韩江仅仅二十八岁,尚未进入而立之年。就是到了而立之年,也只是一个男子更加成熟的年龄,是能够对妻子对家庭对社会更加负责的年龄,尤其是像韩江这样的人,是可遇不可求的。她甚至想到即使韩江再大她几岁甚至十几岁她也不在乎。她只要韩江能够爱她就够了。想不到妈妈却提出来了,她毫不犹豫地说:“大不到十岁算什么大?我就爱他,不管他大我多少岁。”

“只要你不认为大就好。”

夏玉洁搂住妈妈说:“我的好妈妈呀!”

“妈的话不算数,要看阿江啊。”

“我不知哥哥怎么想。他回信除把我当小妹以外没有任何表示,哪怕是暗示。能叫人不急吗?”

“好孩子,越这样越要多写信。干脆要他回家一趟,当然不能扯他的后腿。”

“相信我,妈妈。”

那天是个星期天,一大早韩江电话向程为民书记请了假。但没等起程夏玉洁来电话说她妈病了,要他无论如何回去一趟。他到食品所买了几斤猪肉,再到供销社买了三斤白糖和一些点心,直到下午二时才赶到夏玉洁家里。进门一看,夏玉洁和她妈方老师坐在堂屋里的小方凳上,清理着刚买回的鲜菜。听到来人的脚步声音,她俩一齐抬起头来,看到来人是韩江,她俩又一齐站了起来,又惊又喜。

“妈,您好吗?”真正感到惊喜的是韩江:夏玉洁不是说她妈病了吗?怎么说病就病说好就好呢?没等她们开口,韩江接着说:“小妹,你在家。”

“好好。”方老师说:“孩子,在外好吗?”

“你还记得回来。”夏玉洁从韩江手中接过提包,放到桌子上,故作生气地说。

“不是回来了吗?”韩江没见到夏医生,立即说:“妈,爸好吗?怎么没有看到爸?”

方老师说:“好,好,一家人都好,就是挂念你。你爸下乡了,过两天回来,他要知道你回来不知该有多高兴!”

韩江接过话说:“妈妈,你的病……”

没等韩江说完,方老师抢着说:“谁病了?”

“没谁说呀!是不是你听错了?”夏玉洁拿过暖瓶,向脸盆里倒了水,又端到厨房掺了一些冷水出来,放到脸盆架上说:“哥,洗洗脸。”

韩江不便揭穿夏玉洁的谎言,又不能不给她一个警告,边洗边回头问:“小妹,在哪儿打的电话?”

方老师把话接过去了:“阿洁,给你哥哥打电话,怎不告诉我一声?”

“我们医院有个医生要去云岭,我托他给郑伯伯的爱人检查检查身体。就给哥哥打了电话,要哥哥告诉郑伯伯。”不用说,夏玉洁的谎话编得滴水不漏呢。韩江心里暗暗发笑:鬼丫头,尽耍小聪明!

方老师说:“这次回来要多住几天哟。”

韩江说:“妈,区里有事,只能呆两天。”

“起码要等爸爸回来后再走。”夏玉洁一边说一边去拿韩江的提包。

方老师深情地说:“就等你爸爸回来再说。”

韩江感动地说:“看到一家人都好,我就放心了。出门在外,身不由已,到时请爸爸原谅了。”

夏玉洁惊喜地叫起来:“哎呀,怪不得妈妈总想哥哥回来,看看,带了这么多东西。”

方老师看了提包说:“花钱买东西干什么?”

“妈,都是家里用得着的。”

夏玉洁一边把东西一件一件拿到桌子上一边说:“这是白糖,妈不是说家里没糖吗?这下好了。哦,这是猪肉。妈说要拿腊肉出来,我看不用了。”

方老师说:“像你哥哥知道家里要来客似的。”

韩江问:“哦,有客来?”

方老师说:“阿洁的同学要来玩,看菜都买了。”

夏玉洁说:“刚才同学带信来,说来不了。买的菜算是为哥哥准备的。”

韩江笑笑说:“回得早不如回得巧,今天要粘小妹同学的光了。小妹的同学是不是要来看妈妈?”

方老师说:“我要她们看个么事?还不是阿洁的同学之间互相串串门,玩一玩。”

韩江心想该对撒慌的夏玉洁提出警告,说:“我听小妹在电话中说你老病……”

夏玉洁一拳打到韩江的肩膀上,抢过韩江的话说:“我说过吗?什么也没说,哥再说当心挨打!”

方老师笑笑说:“阿洁,你和哥哥之间总有么事瞒着我,不然说话不会吞吞吐吐的。”

韩江说:“小妹,老实向妈妈交待!”

夏玉洁再次打了韩江一拳,说:“用拳头交待!”

“阿洁,好啦 ,好啦!不要和你哥哥打嘴巴官司了。阿江,再回家不准买这买那的,否则我会不高兴的。”方老师又说:“走了那么远的路,肯定累了,先休息一下。”

夏玉洁说:“等等,我去给哥整理床铺。”

方老师说:“你哥床上的东西好长时间没用过,要拿去晒一晒。先叫你哥哥到你房里靠一靠。”

韩江说:“我不累,坐一坐说说话好。”

夏玉洁走过来,拉韩江起身朝她房间走去。她边走边说:“听妈的话,先休息一下。吃饭再喊你。”

吃晚饭时,夏玉洁说:“妈,晚上我俩看电影。”

没等方老师开口,韩江抢先说:“不,我不去,就在家陪妈说说话。”

“迟了,票已买好了,难道叫它浪费不成?”夏玉洁说时掏出电影票晃了晃。

看到电影票,韩江知道夏玉洁在想什么。肯定是夏玉洁想借此机会和他单独在一起,向他叙说几封信中尚未表达出来的东西。到这时为止,韩江回家已四个小时了。中饭和晚饭是三个人在一起吃的。菜肴很丰盛,有肉有鱼有鸡蛋,三个人六盘菜。她们母女俩还要韩江喝了酒。方老师不能喝酒,韩江要敬,就让方老师端个空杯表示了一下。夏玉洁也不能喝酒,却非要和韩江喝,刚喝下一杯就闹了个脸红。这么一来,两餐饭各用了半个多小时。下午夏玉洁又去上班,两人没能单独在一起。

时入深秋,夜长日短,吃完晚饭,不到七点天就开始黑了下来。电影院门前的人不多。韩江要进去,夏玉洁拉着他说:“放的是《白毛女》,看了多少次了,背也背得出来。走,我俩随便走走吧。”

韩江不解地问:“怎么买了票不看?”

“哈、哈……”夏玉洁笑了笑说:“真有味,哥哥怎么就这么轻易上当了?”

韩江更疑惑了:“刚才给我看的是假的?”

“哥真傻!连废票也没看出来。”

“不是哥傻,是小妹太狡猾。你下午上街没买票是干什么去了,怎么尽撒谎,连妈也敢骗?”

“下午上街是想买电影票,看到票不好没买。也不是骗人,就是想找个时间单独说说话嘛!”

“有什么话也不能到大街上说呀。”

“就找个好说话的地方。”

“小妹几次三番地骗我,我回去了。”韩江说着做出转身要回去的样子。

夏玉洁急了:“不再骗你,算陪陪我好吗?”

“算了,下次定斩不饶!”

大街上的人很多。一路上,夏玉洁遇到几个同事,不得不停下来和她们打招呼。韩江不便和她一起,一个人仍然向前走去,只是放慢了脚步。夏玉洁和熟人打完招呼后赶上他。大概是怕再碰到熟人看见不好,和他拉开了距离。走了一会,看到再没有碰到熟人,夏玉洁缩短了和他的距离,恰好此时对面又来了熟人,夏玉洁不得不再次停下打招呼。

廊桥就在他俩的眼前。那里是韩江与去世的夏明珠呆过两个夜晚的地方。这是一个最容易掀开韩江的记忆触发悲伤的地方。就是夏玉洁有什么非说不可的话,韩江也不能在这儿听她说。正在这时韩江的一个老同学郗成明和爱人走过来了。韩江几步上前和老同学寒暄起来,把夏玉洁凉到了一边。

异地他乡,老同学见面,自有说不尽的话题。老同学是和韩江一同毕业,一同到部队农场劳动,又一同分配到长山县的。韩江下了乡,老同学留在县城,到县中学当了一名教师。老同学和爱人请韩江明天到他家做客。韩江说明天要回去了,下次来吧。老同学说那就现在到家里去坐坐。韩江不能把夏玉洁一个人摆在这儿,就说不。老同学说哪怎行?总得到家里去看看吧。韩江还是坚持说下次来,老同学和爱人才告辞走了。

走到桥上,韩江对身边的夏玉洁说:“街上桥上都不是谈话的地方,回去吧?”

夏玉洁失望地说:“平时上街很难见到一个熟人,今天好像约会了似的,令人心烦。走,回去!”

回到家里,方老师为他俩开了门。坐下又讲了一些话,方老师说天不早了,还要把剩下的学生作业改完。她要他俩早点休息就回房了。

刚洗完,倒了水,夏玉洁来到韩江的房里坐下说:“搞到现在才算有了在一起的时间。”

韩江知道夏玉洁要说的话一直没说出口,不让她说出来是不行的,就单刀直入地说:“小妹,不是有话要说吗,现在就你我两人,请说吧。”

“就想问问哥,姐留给你的信说了什么?”

“我和你姐的事,怎好告诉你呢?”

“要是有关我呢?”

“她对我说你干什么。”

“你不讲我讲。那是我姐随医疗队下乡中途回家的那一次,姐对我说她总觉得欠你很多。她说如果江晓荷出现意外,她情愿充当你我的大媒。她说你是一个信得过、靠得住的人,要我相信她说的话是为了我好,并问我同意不同意?我内心当然是同意的。在此之前我俩接触过两次,一次是你第一次到我家。但就是这么一次,你在我的心里留下了刻骨铭心的印象,弄得我想丢丢不开,想放放不下。只是看到你和我姐那么好,我才不敢向你表露。第二次是在花红大队,是我想成全你和我姐的那一次,更让我了解了你。在得知你和江晓荷的爱情如此深厚以后对你更加敬佩了。这次姐姐说起这事,引发了久藏在内心的对你的爱。但我不好意思对姐姐吐露真情,当时我既没反对,也没同意,算是默认了吧。要是当时知道会发生眼前这些事,我肯定会毫不犹豫地答应她。我原本不知爱是什么滋味,没有想到我也会到茶不思饭不想的地步。在你离开家的两个多月六十多个夜晚,我辗转反侧,难以成眠。一旦进入梦乡,总是梦见你那个可望不可即的形象。我日日夜夜盼着你来。你要是再不回来我也会想方设法去找你。我不能像我姐当年那样,错失机缘。上次,在我家最悲伤的时候,你对我爸妈说了你和我姐结拜的兄妹关系,甘愿做两位老人的儿子,当时就叫我感动了。我想这下好了,我的愿望不难实现了。除了你我能到哪儿去找如此好的哥哥和恋人。哥,请你答应小妹吧,让小妹伴你终生。我想姐姐九泉有知,不仅不会责怪我,还会感到高兴,这是她生前的心愿。”

夏玉洁说时脸红了,顾不得少女的羞怯,抬起头看着韩江,急切地等待回答。

听了这番话,韩江感动了:阿珠妹妹啊,你的心肠太好了,你只知道为韩江和你的小妹考虑,就是不考虑你自己。这样的姑娘到哪儿能找得到啊?阿洁小妹啊,你也忒痴情了。我有何德何能值得你如此爱恋?不行,我不能答应你。你不过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我年近二十八,差距太大了。再说我了解你姐但不了解你呀。阿洁小妹啊,莫非你是一时心血来潮吧?但看到你那真诚的样子不像是率性而为。在离开你的这段日子,在接到你那几封情深意厚的来信后我虽然多次想到过要答应你,但一有那个想法就惶惑了。是的,还是不答应的好。

韩江摆摆手说:“小妹,我俩是兄妹啊。”

夏玉洁抬起头看着韩江说:“是兄妹,但是异性兄妹。小妹要爱哥,要哥也爱小妹……”

“小妹别说了。你只有十七岁,还是早春的蓓蕾。哥已近不惑之年,不要拿哥开心了。”

“小妹十八岁了。好哥哥,你风华正茂,不过只大小妹几岁,早已是小妹心中盼望的人。只是当时有我姐在你跟前,我就是吃了豹子胆,也不敢提出啊。如今我姐和江晓荷都离开了人世,只要哥看得起我这个小妹,小妹甘愿以身相许,永不变心,以安慰哥失去江晓荷和我姐的受伤的心灵。”

“傻妹妹,感情这个玩意,是能替代得了的吗?不要说了,让我清静一下。”

“本来,上次也就是在我姐刚刚去世哥来我家的那次,我就想把我姐的话和我的心思告诉哥。但那是个悲痛的日子,我忍住没说。现在两个月过去了,我不能不说。我怕哥一走,不知什么时候会回来。我担心和我姐当初一样,夜长梦多,错过时机。哥既然这样说,小妹让哥考虑考虑,今天可以不表态,只要哥把小妹的话留在心里。还有哥不找对象则已,要找首先想到的应是小妹。哥,你说好吗?”

“我说你永远是我的小妹。你长得如此漂亮,又如此聪明,哥哥保证给你找个如意郎君。”

“心中只有哥一人,除了哥谁也不找。”

“好妹妹,我俩有兄妹关系就很难得了。”

“让你考虑,今晚不要答案。”

韩江望着走出房间的温柔善良知书达理文静贤淑而又年轻漂亮的姑娘,一股爱意油然而生。要不是那个飞来的梦境,韩江肯定会毫无犹豫地把她抱到怀里,何况韩江看到她就想到她姐,有时甚至认为她是她姐的化身,是上天赐予的转世的阿珠。

回家的第二天上午,韩江取消了再次到夏明珠坟头祭奠的打算,在家里翻看了那几大箱被夏明珠视为珍宝的书籍。取消祭奠的原因,是他对夏明珠淡忘了吗?不是。他是不会忘记夏明珠的,永远不会的。那些梦境使他相信夏明珠还在人间。在夏明珠住过的房间的两个晚上他又作了同样的梦。他不能去祭奠可能还在人世的夏明珠,不能把那早已抄好的《云水之间》作为纸钱烧在那个只埋有她旧时衣冠的坟头。他要等到夏明珠回来的那一天,亲手交给归来的红颜知已。

当天是星期天,夏玉洁整个上午陪着韩江翻书。下午夏玉洁说有个同学找她,出门出了。家里只有方老师和韩江两个人。韩江本想再看看那些藏书,方老师要他到堂屋坐一坐。老人发话了,他立即放下书本,从房间来到堂屋,倒了茶,送给了方老师,再给自己倒了一杯,拿了一把椅子在方老师面前坐下,又顺手拿起带出来的那本书翻看。

“那些书都是你们兄妹俩的,要看以后有的是时间。我们聊聊好吗?”

“好,妈妈。”韩江放下书说。

“有件事想问你,个人问题不知有何打算?”

“江晓荷去世不久,没有心思考虑。”

“你也不小了,该考虑了。不知你是想回老家找还是就在这里找?”

“到哪里找都一样,只是现在不想谈这件事。”

“婚姻本是你自己的事,做老人的顶多也只能关心关心,不该过问过多。”

“妈怎能这样说呢?我既然认了你这个妈,有么事不能讲的。妈关心,当儿子的高兴呢。”

“这就好了。我和你爸只有你这个儿子和阿洁一个女儿。家里什么都好,愁的就是你们兄妹俩的婚事。但愁也没用,关键在你们自己。虽说阿洁年纪比你小几岁,也到了十八岁了。至今没有谈,还要你当哥哥的多多关心才是。”

“妈,她是我小妹,我能不关心吗?”

“这我知道,我想问你觉得你妹怎样?”

“小妹是个好姑娘,年青、聪明、漂亮,又参加了工作,不愁找不到对像,妈妈应该放心就是。我在外工作,如果看到合适的,自然会帮她介绍。”

“哦……”方老师停了一下,说:“我想问问,阿洁这两天对你说了什么?”

方老师的问话虽然很婉转,但意思是很清楚的。韩江曾经想过方老师迟早会提出来,没有想到她会这么快。他担心实说了反而说不清楚,不如虚晃一枪:“就是和说说工作、学习和单位的事。”

“阿洁私下里对我说过,她不想找其它人,就想一辈子和你在一起,你不要再回避了。”

想不到的事终于发生了。当妈的已经开门见山提了出来,当儿子的不回答自然不行,直接回答也不好。韩江佯装胡涂说:“小妹是在说傻话,那有做妹妹的为了哥哥而耽误自己婚事的。”

“她不是你说的这个意思。她想和你谈。我和她爸都觉得好,这样你将既是我们两老的儿子,又是女婿,该多好哟。”

话说到这份上,不能王顾左右而言他了。方老师双眼睛紧盯着韩江,意思是希望得到明确答复。

韩江低下头,想了想说:“妈,我不能说你们老人考虑不周全,我也不怪阿洁小妹痴情,只是我现在不愿考虑这个问题。昨晚小妹对我提过这事,我没答应她。我说她是我的亲妹,我一辈子都把她当亲妹对待。就是你们两老百年之后我也一样照顾她,关爱她,不让她受到丝毫的委屈。”

“知道你是会说到做到的。如果你俩能成为夫妻,不是可以更好地互相照顾吗?”

“妈,我心里的话不能不告诉你。我每每看到阿洁就想到了她姐。我爱她姐,那是一辈子也抹不去的爱。要我去爱我爱过人的小妹,我接受不了。再说我俩年龄差距太大,不适合她。但是我保证不会让别人伤害她,更不能因自己而使她受到伤害。”

韩江口中说他说的是心里话,其实他并没有讲心里话。他心里还有阿珠可能还在人世的一丝想法(或者说是幻想),但他不能把这个想法告诉方老师,那会叫本已平静的家庭引起新的悲伤和忧愁。

方老师拍了一下韩江的肩,说:“孩子,我跟你实说了吧。这段时间不知怎的,你妹妹老记着你,老想你,弄得茶不思、饭不想的,人瘦多了。我问她,她先是高低不说,后来追问紧了,她才说是因为她爱你。她并不嫌你年龄大,事实上大不到十岁算什么大,社会上像这样的多着呢。你说你不想伤害她,我想你不答应就已经伤害她了。阿珠在时你不与阿珠谈,是因为你有对像,大家理解。现在你没有对像了,阿珠也走了,我看你还是爱阿洁的,为什么迟迟不表态呢?如果你心中有另外的对象,我们做老人的不该管得那么多,更不该勉强。真的是那样,你可能觉得不好对我们讲,那你就对阿洁讲,叫她死了那条心。你说呢?”

韩江低下头说:“老人关心儿子的婚姻大事,儿子只有感激的份。我肯定会对阿洁把话讲明,不能让你们两位老人操心。我也希望妈妈做做她的工作,不能因为我而耽误了她的婚事。做女儿的最听的是妈妈的话。妈妈的话作用大着呢。”

方老师叹了一口气说:“也只能这样了。”

两天时间就要过去了。明天一大早韩江要回云岭,方老师知道留是留不住了,吃晚饭时说了好多好多嘱咐的话语。夏玉洁却一再挽留,要韩江再留一天。她这所以这么做,是直到现在韩江还没有答应她。她本想让妈妈出面做工作,谁知妈妈谈话的结果仍然叫她大失所望。但她心犹不甘,想要韩江在家多呆一天,再做做工作。无奈韩江说什么明天也要走,她知道留不住了,剩下的时间只有一个晚上,如不能得到一个准确的答复,下次不知又要等到牛年马月,沉湎于爱情的夏玉洁等不及了。

要说到了夏玉洁这样的年龄,说没有谈过恋爱是没多少人相信的,但夏玉洁真的没谈过。不是她不想谈,也不是没有男青年追求她,而是学校的混乱状况,家庭的坎坷波折,姐姐恋爱的不幸,使她看不清个人未来的前景,她只有置身世外,埋头书卷,写写小说,自娱自乐。韩江的到来给她那颗快要冷却的心燃起了新的希望。她说不清为什么一下子就爱上了比她大上十岁的男子,而且这种爱如同深藏在地底下的岩浆一样,一旦冲破岩石的羁绊,就势不可挡,喷薄而出,地动山摇。她妈把下午与韩江的谈话告诉她了,要她自己直接找韩江谈,她再也不能顾忌姑娘的羞怯了。

晚饭后,夏玉洁来到韩江房里。她之所以不要韩江到自己的房里,是因为她怕谈不了几句韩江要走。她把韩江的房间当成自己的房间,进去了就盘桓着不走,至少也要把自己没说完的话全部说出来。她开始时还是讲些工作上的事,讲她学生时代的事,后来一讲就讲到爱情上来了。韩江几次叉开她的话题,她急了,跑回自己的房间拿了一个信封交给韩江说:“你以为我说爱你是一时的冲动吗?看看我这封不敢寄出的信,你就知道了。”

“好吧,我倒要见识见识!”韩江接过信封,抖开一看,那几张专用信纸上的行行娟秀而工整的钢笔字走进了他的眼帘。

亲爱的:

哥哥,请允许小妹以亲爱的三个字来称呼。我想你不会为这三字的称呼责备我。因为我俩首先是兄妹,既是兄妹,就必然有兄妹之亲,兄妹之情,兄妹之爱,兄妹之间互称亲爱的,应该合情合理,无可厚非,何况你我是异性兄妹!

我的哥哥,亲爱的,知道你走后小妹是怎样思念你吗?在你乘坐去云岭的客车远去的那一刻,我忍不住潸然泪下。我不是一个爱流泪的姑娘,我比我姐坚强得多。在多少个我家遭受打击的日子,我从没流过泪。但是我却为你我暂时分别流泪了,那是一个姑娘对心爱男子惜别的泪水。到这时我方才明白,爱情的力量是多么巨大啊。

回到家里,我怅然若失。当妈妈看到我红肿的眼睛问我是不是哭过,我还未回答泪水就先出来了。一个月后妈看到我茶饭无心问我是不是爱上你了?我只能以实相告。妈妈问我你答应了吗?我说哥会答应的。妈妈体贴地对我说你们兄妹能结合到一起,作老人的当然高兴。老人的意见增添了我的信心。

我在前几封信中之所以没有告诉这些,那是因为当时江晓荷和我姐刚去世,你我都处在悲痛之中。我不能也不敢说这些。时间一天天过去了,我再也忍不住了。你知道吗?这些天来除了上班吃饭以外,我无时无刻不想你,尤其是夜深人静的时候。过去我看过一些描写相思的小说,我不相信相思会那么厉害,我总以为是文人们故弄玄虚。今天我信了,我体会到了,相思真像是个恶魔,一旦缠上你,甩不脱,丢不掉,刻骨铭心,沁入魂魄,不可名状。

我多少次想把我的相思记入日记,但提起笔来,却不知如何表达。我几次想在给你的信中表达出来,又不知如何表达才能说出我的真意真情。有人说过,相思的人总是茶饭无心,度日如年。这些日子我觉得时间过得特别地慢。终于一个月过去了,我不能不提起笔来,给你写了这封信。我盼望你早日答应我的要求。如能回家面谈,更是求之不得。

亲爱的哥哥,你孤身在外,无人问寒问暖;我在县城,鞭长莫及,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遥望远处的群山,留下无尽的惆怅。一切全靠你自己。

要说的话很多,还是留待下次说吧。最后我要大喊一声:哥哥,我爱你!

你的洁妹

前几天我到照相馆照了几张彩照,看来看去,均不满意。但还是从中选了一张,随信寄来,请查收。又及。

漂亮的彩照,多情的话语,无疑显示了姑娘的良苦用心。叫韩江说些什么好呢?要说不爱她吧,那不是真心话。除了那个连他也说不清是否真的还在人世的夏明珠,他能到那里找到比夏玉洁更有才华更加漂亮更能关怀人体贴人的姑娘呢?这段日子,除了思念江晓荷、夏明珠之外,夏玉洁的身影总是不时在他的头脑中闪现。有次,他还做过和夏玉洁携手并肩走进洞房的梦。他更害怕因自己的拒绝而看到夏玉洁伤心的泪眼。要说爱夏玉洁吧,他怎么也忘不了时时在头脑中晃动的夏明珠的影子。尤其是夏明珠还活着的梦境至今还占据他的大脑。如果有那么一天找到夏明珠,将如何面对这姐妹俩呢?他一遍又一遍地自问。

在韩江看信的时候,夏玉洁就坐在身旁。夏玉洁看到韩江看完信说:“我没说谎吧?”

“小妹,我知道你是爱我的,从你要我回家而精心编制的慌言以及你的眼神中就看出来了。”

“那就是我不值得你爱罗?”

“我没有那么想,更没有那么说过。我只说过你是个难得的好姑娘。对你实说了吧,作为哥哥,我是爱小妹的。作为青年男子,像你这样聪明漂亮的姑娘谁都会爱。在看到你姐留下的信后,我感激你姐也同时设想过我俩将来在一起的美好情景。”

“哥为什么不答应我呢?”

“别着急,听我说完好不好?”

“爱就爱,不爱就不爱,别搞得那么复杂。”

韩江不得不把连日来梦境告诉夏玉洁。讲完梦境后韩江接着说:“我总以为你姐是失踪了。我要去找她,在我没有发现她的遗骨之前是不会罢手的。这就是我不能答应你的根本原因。”

好一会夏玉洁才回过神问:“会是如此吗?”

“我是这样想的。小妹还要求我回答你吗?”

“如果找不到呢?”

“现在连找也没找,不能说找不到。”

“真的找不到呢?”

“真的那样,此生别无他求,就爱小妹一人。”

“哥哥终于同意我了。我真怕你爱上别人,要是那样小妹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韩江站起身说:“好小妹,我有条件的。”

“姐说过她是不会和你结婚的,她已把你介绍给我了。你就是把她找到了,我相信她不会失言。”

“我爱她她也爱我,我相信那时她会答应我。”

“退一万步讲,到时我让,还不行吗?”夏玉洁说罢,双手放到韩江的肩上。

韩江拿开夏玉洁的手,说:“这些话本来不想告诉你。我是实在不得已才告诉了你。你可千万别对爸妈说啊。不要因此引发两位老人的伤心。你要对我保证。”

“我保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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