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金山亭记

   近日早晨，予连续攀登“辰鐘楼”、“毓秀台”和“雲碧阁”三处。信州区之“亭台楼阁”四大景点，予已历其三，尚馀一金山亭耳。盖因上述三处几乎连成一片（雲碧阁所在地与辰鐘楼、毓秀台所在地，仅为一条公路分开），惟金山亭与其它三处隔断，距离较远，须单独登临焉。十一月初五，旭日东升，晴光普照。予晨练时，决定前往。数年前予与夫人曾至该处，尚未竣工，场面凌乱不堪，扫兴而返。今者予独往欲一探究竟，心想应是早已落成也。予寻觅崭岭头原来上山之小径，要从不少住在山坡上之人家经过。如此类似小径有数条，予认定一条朝上走，结果不通，为居民自建房屋阻挡。予恐怕记错，又走另一条，十几分钟后仍然碰壁。于是询问一中年男士，答云：数条小径均不能至，务必从原上饶酒厂方能至矣。予一头雾水，私忖或许原路为某居民堵塞乎？

   上饶酒厂原址在市二中对面，今已不复存在。予先后向二人探路，才确知上山之水泥路。两旁均是居民自建高低错落之房屋，约行里许，已至一大片菜地，向四周高处仰望，仍不见金山亭踪影。恰逢一晒衣之中年妇女指点迷津：谓已过头，应由来路右边一条小路上山。予遂返回，约行一百米，果然瞥见一条残破之狹窄石径。盖当时予循水泥路前行时，料想必有新修石阶通达，一如楼台阁三处情形，不知竟未如是，殊出意外。即由此登山，五分钟后，匪夷所思，眼前竟然无路，所见尽是菜地、乱坟和草树。四顾茫然，倘若此时仰望能见些许飞檐翘角，则能确定方向，如今毫无目标，何去何从耶？忽见迎面下来一中年男士，右手持保温茶杯，予即向其叩问。渠左手往西指示曰：“无路可上，但沿山坡再走二十馀米，又往右方走十馀米。”予揣测此人必然刚从金山亭下，否则岂能具体言之？又走五分钟，本应获睹金山亭倩影，也许因为树林遮掩缘故，依旧无影无踪。满地黄叶，阒无一人。时有鸟鸣一两声，打破空山寂静。予判断亭应建在左边高处，因而又上二十馀米，结果一无线索。于是决定踅回，往右边略为低处细心察看。皇天不负有心人，果然在一丛灌木边缘，发现部份石墙外露，心中窃喜，断定金山亭必在此处无疑也。同时失计刚才上来时，本不该往左，徒然走许多冤枉路……

   顿时巍峨壮丽之金山亭，赫然突兀于予面前。它高达16.9米，也即相当于六层楼房。四层结构，底层宽大，依次渐窄。顶层重檐六角，始为亭子本来面目。第二层之东向与南向，各有台阶可上，均竖白石小牌坊，且长方柱上镌刻楹联，金黄字迹，熠熠发光。饶郡亭台楼阁四大工程，惟金山亭喜见楹联，其它三处虽石柱甚多，楹联却全是空白，未免大煞风景。建筑固然金碧辉煌，堪称大手笔，每处耗资起码数百万以上。犹如穷措大暴富，衣饰金玉其外，而胸无点墨，空空如也，精神败絮其中矣！金山亭南向小牌坊联曰：

金山永旺山依水；

信水长流水抱山。

东向小牌坊联曰：

三江水聚画屏开；

九方雲起眼底来。

下联末尾小字署名以示文责自负：“豫章辳生七十又九”。第一联末尾也有“辳生”之署名，且两联字体相同，显然完全为一人所拟所书。豫章者，南昌也。略去姓仅写名，两联均出自当代七十九岁的南昌人名辳生者所为。平心而论：第一联勉强可称佳联；第二联则不成其为对联矣。第一联“旺”字不当（或曰欠妥），改为“秀”等字，则可谓佳联。此联如作：“金山依水永秀；信水抱山长流”，则更佳矣。第二联“画屏开”与“眼底来”根本不对，且“九方”二字莫名其妙，不知所云。有“四方”之说法，例如“志在四方”。也有“八方”之说法，例如“四面八方”。独无“九方”之说法，不知何据，予请赐教焉。本郡人士，岂无撰联好手！而非请省城老叟不可乎？如此不伦不类的所谓对联，不但不能为上饶增光添彩，适足抹黑蒙羞，予身为本地士子深耻之，故略陈上述。

   三层和四层为圓形建筑，有木梯螺旋而上。三层圆顶边缘白墙上满绘花卉彩图，四层同样位置则尽为书法天地，所写内容乃是杜牧、陆游等人之诗词，然而无一字与本地有关，可谓“言不及义”、“下笔千言，离题万里”。君不见，今日各地所谓书法家不少，各种展览之作品，几乎全部是前人诗词对联，可见腹笥俭嗇到何等程度！凭栏远眺，阳光普照大千世界，连日阴霾苦雨逃之夭夭，毫无影踪。三江汇流，碧波耀金，眼底万类竞自由，千姿百态，历历分明，心旷神怡，令予豪情倍增！

   因未修登山之路，金山亭落成数年以来，恐怕甚少游览者。今晨晴朗亦仅予一人而已，何况阴天雨天耶？金山亭风姿卓绝，可惜“养在深闺人未识”。本地人尚少光顾，遑论外来游客乎？予又绕墙基一周盘桓，惊见汉白玉栏杆缺臂断腿，满地狼藉。此种情形，数年前予到此已有所见，如今更甚，令人痛心！大约当初计划底层围以拦杆，无奈不肖分子不断肆意破坏，只得作罢。墙基高约二米，为长条麻石所砌。予见一挂锁之铁门，透过门棂往里张望，原来内空，除若干支撑之石柱外，堆放许多杂物。令予十分惊讶者乃是：断裂之金山亭横匾赫然在目，仅存三分之二，斜躺在离铁门约两米处，“金山亭”三字轻而易举可以辨识，难怪整个建筑不见悬挂金山亭横匾，竟成无招牌之地下公司。不少照明设备也七零八落……种种迹象表明，金山亭处于无人管理状态由来久矣！虽有扫兴亊，不碍高吟情，成诗一首，题为《连日阴雨，今朝始晴。阳光普照，予晨登郡城水南之金山亭。惜未修路，仍克服艰难，曲折而上焉》。此为五言律诗，每联对仗。此种情况，前贤甚少。太平天国翼王石达开所作《白龙洞题壁》堪称神品。鲁迅先生《无题·赠日本友人松藻》，亦允为杰作：

                                    大野多钩棘

长天列战雲。

几家春袅袅，

万籁静愔愔。

下土惟秦醉，

中流辍越吟。

风波一浩荡，

花树已萧森！

兹录拙作如下，聊博一粲：

碧水流三派，

金山挺一亭。

阳光弥六合，

冷雨遁多城。

胜景虽无路，

豪怀倍有情。

眉前千步上，

眼底万般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