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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士女儿生死恋:所有的记忆都是百合芬芳

本文新闻背景 本刊2000年8月下半月版刊登的《拜谒英魂:万众情倾红土地》一文讲述的是:10年前,一位老山前线烈士的妻子含辛茹苦,抚养着丈夫还未来得及看一眼的女儿,她最大的心愿就是想有一天能带着女儿到丈夫牺牲的地方,让女儿看一看长眠在那里的爸爸。整整16年,这个愿望一直未能实现。1999年3月,烈士的女儿突然被查出患有脑下丘胶质瘤病,医生断言属于她的生命最多只有一年……就在这时,一颗颗关爱的心,一双双援助的手从四面八方向她们拥来,真情在这里汇聚成熊熊的火焰,汇聚成新世纪壮美的“高山下的花环”,帮女孩圆了梦。

那么,这个被断定只能活一年的女孩命运到底如何?谁能想到,10年后,女孩不仅打破了医生的预言,还进入了云南大学,完成了大学学业。在历经无数生死磨难之后,与心爱的人执手相牵踏上婚姻的红地毯,并幸福地做了母亲,演绎出一部更精彩更灿烂的生命传奇。而传奇的背后,是无数爱心的呵护,是妈妈穷尽一生的坚守,是爱人那一声声泣血的生命呼唤……

情愫荡漾,绝症女孩的生命里百合芬芳

2003年8月26日,江苏省灌云县妇幼保健院的陆荣华接到云南大学的电话,19岁的女儿吉云云被云大录取了。陆荣华几乎不敢相信,泪水顿时滚落……

吉云云的爸爸在她出生10天前,为掩护战友长眠在云南老山。1999年,15岁的吉云云被确诊为脑下丘胶质瘤,专家断言她的生命只有一年。然而,云南之行,让吉云云有了一个梦想,她要活下去,要上云南大学,因为自己的爸爸长眠在那里,梦想给吉云云注入了生命的力量。

吉云云几乎是在病床上读完高中的,高考的前几天,她的病情突然加重。“云云,你身体撑不住,今年就不参加高考了。”陆荣华知道女儿的心思,她怕残酷的高考破灭了女儿的梦想,吉云云说什么也不答应。高考分数下来,吉云云仅考了280多分。她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一个人默默地流泪。此时,陆荣华对当初没下决心阻止女儿高考特别后悔,不知道用什么话来宽慰女儿。这么多年来,女儿的生命之所以能延续,那是因为她心中有梦!如今这梦一旦破灭,生命还会出现奇迹吗?

吉云云爸爸生前所在部队一直关注着吉云云的状况,得知吉云云的高考情况,立刻向江苏省招办去函,希望能给吉云云入学提供通道。曾参加老山作战的女战士谢楠动情地说,云云没有了爸爸,我们就是她的亲人,母女俩能创造生命的奇迹,我们就要为孩子打开一扇希望的门!

谢楠找到了云南大学的校长吴松,母女俩的故事让吴松校长倍受感动:“昨天,为了共和国的祥和与安宁,她的爸爸献出了生命;今天,他的女儿与病魔不屈抗争,已经完全有资格成为一名云大的学生!”在吴校长的关心下,云云终于顺利地进入云大。

8月27日晚上,吉云云就读的灌云县一中高三(一)班全体同学为她举行了一个庆贺的晚会。晚会结束时,有位同学提议每人给吉云云说一句送行的话,话音未落,一个大男孩站起来,捧着一束百合花走到吉云云面前,腼腆地说道:“吉云云,是你的努力感动了大家,是你的坚强给了我们鼓舞。”话还没说完,他的脸已通红。

这个男孩名叫朱宝成,是吉云云的同桌,家在灌云县农村。吉云云每次住院回来,都是这位同桌帮她补课。朱宝成本来在班上成绩不错,但这次因为发挥不好而与大学失之交臂。

吉云云深深地看了一眼朱宝成,想对他说几句感谢的话,一时却又不知说什么才好。她知道没考上大学对于家境贫困的朱宝成意味着什么,那一刻,她的心底涌起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那天晚上,那束百合花、那张通红的脸,就这样定格在吉云云的脑海里!

2003年9月1日,云云成为云大中文学院的一名学生。刚入校的那段日子,虽然忙碌,可一旦空闲的当儿,那个捧着百合花男孩的身影就在她脑子里不停地晃动。自己能有今天,是因为有这么多关爱自己的人,其中也包括自己的同桌朱宝成!

吉云云在毕业纪念簿上找到了朱宝成的地址,给他写了一封信:虽然这次没有考上大学,但请你不要因为一时发挥不好就放弃,希望你能重新振作起来……

接到吉云云这封信的时候,朱宝成正准备跟村里的人一同出去打工,读完吉云云的信,朱宝成的心又翻腾起来,吉云云这么难都坚持读书,自己难道比她还难吗?朱宝成终于决定去复读。吉云云兴奋不已,她几乎每周都要给朱宝成打电话,不断地给他鼓劲。

2004年7月,朱宝成以优异的成绩考上大连水产学院,收到录取通知书那天,朱宝成给吉云云打去了电话。吉云云也放假回到灌云,得知这一消息兴奋不已。

那天晚上,两个年轻人相约在那条穿过灌云城的盐河边散步,晚风习习,垂柳轻抚,朱宝成将一束鲜艳的百合花捧在了吉云云的面前,看着吉云云光洁美丽的脸庞,原本准备了许多藏在心底的话一时竟哽在喉间说不出来。

一丝无法言说的情愫在吉云云的心间荡漾,那百合花的芳香仿佛一下子融进了自己的生命。

两地牵挂,跨越世俗爱过的人生才完整

2004年9月1日,朱宝成来到了大连,而他的心却跟着吉云云到了云南,每天都要跟吉云云通一次电话。他一直后悔那天晚上没有把自己心里的话对吉云云说出来,患病的云云成了他的牵挂。

10月的一天,吉云云感到头有点痛,头痛是最平常不过的事,照以往的经验,只要吃几粒药丸休息一下就会缓解。而这一次,接连几天不断地吃药,头痛不仅没减轻,反而还在加剧。一周后的一个早上,吉云云突然发现自己起不了床,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可身体连动都不能动一下。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顿时在她的心中弥漫,自己失去行动能力了!

寝室里的同学慌忙将吉云云送到昆明医学院附一院,经医生检查发现,吉云云的脑下丘胶质瘤已经压迫着她的运动神经,而且,因为位置特殊,无法进行手术,更要命的是她这个年龄段正处于脑胶质瘤的活跃期。脑胶质瘤的治疗是世界医学难题,由于瘤细胞直接生长在脑组织上,像螃蟹一样呈浸润性生长,西医治疗(手术、放疗、化疗)很难达到治愈与控制复发的目的。脑胶质瘤的特点是没有包膜没有界限,即使做手术,残留的脑胶质瘤很快就会长起来,造成脑组织破坏。

吉云云心中仅存的一点亮光熄灭了,一个连动都不能动的人还怎么上学?她请同学将自己送回了宿舍,关掉了手机,她不想让任何人知道自己的病情。

吉云云关掉了手机,远在大连的朱宝成几乎到了崩溃的边缘。他不停地给云云发短信:“云云,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关机,你可知道我多么地牵挂你,我担心你的病又犯了。”“打不通你的电话我的世界全坍塌了,没有了阳光,没有了希望,你的痛苦也是我的痛苦,你的快乐也是我的快乐……”他想云云只要一打开手机,这些短信就会疯狂地跳出来!

躺在宿舍的那几天,吉云云想忘掉一切,可越想忘掉的却越忘不掉。终于,吉云云再也无法忍受这种病痛和心灵的双重煎熬,打开了手机。看着那跳出来的一条条短信,吉云云顿时热泪盈眶,而这时朱宝成的电话打进来了:“终于打通你的电话了,你知道这几天我是怎么过来的吗?你千万不要再关机了……”

吉云云听到电话里朱宝成那泣不成声的声音时,一种深深的内疚揪扯着她的心:“宝成,我真的不值得你这样,这样会害了你,我现在连自己都无法照顾自己,我不想牵累你呀!”吉云云尽量保持着平静的语气,而脸上却淌满了泪水。

“云云,这么多年,那些激流险滩你都闯过来了,这一次,哪怕是再大的坎我都要陪着你过,想想你爸爸是个英雄,你也要像个英雄一样,你一定不要放弃啊!”电话两端的世界已是一片迷蒙泪雨!

此时,陆荣华在始终打不通女儿的电话后,从女儿同学哪里得知云云病加重了,她急忙找到南京中医学院脑肿瘤专家吴主任,吴主任得知云云的病情后,也感到云云病情的严重,给云云开了一些特效药。陆荣华又马不停蹄地赶到云南昆明。终于见到女儿了,也许是妈妈带来的药的效果,也许是朱宝成的鼓励,吉云云的手脚渐渐地能动了,慢慢地可以抬了,到最后可以用手抓住床架将身子坐起来……每一丁点进步,对朱宝成都是希望满天!

经过那个难熬的10月后,奇迹再次出现,云云竟然又恢复到以前的状态!

2005年5月8日是云云21岁的生日。正好是五一黄金周,两个年轻人放假回到了灌云。朱宝成特意将返校的日期往后推了一天,他要给云云过一个隆重的生日,21岁对于云云来说太不容易了,距离医生判断的生命极限,已经过去了5年。

那天晚上,在灌云的同学几乎都来了,他们被这对昔日同学的爱情所感动。21支烛光点点闪烁,映衬着21支娇艳的百合花,朱宝成握着恋人的手动情地说:“云云,今天是你21岁的生日,我祈求老天不要再让我心爱的人遭受劫难,如果老天执意不肯放过云云,那就请求老天把所有的痛苦都让我来分担!”生日祝福的音乐声中,吉云云已是泪流满面。

女儿恋爱了,这是陆荣华最担心的事。作为医生她知道女儿随时都有生命危险,女儿的生命是那么脆弱,她担心年轻人的爱情跨越不过世俗的魔咒。吉云云不敢伤妈妈的心,她知道这么多年妈妈就像一盏孤灯,照耀着自己微弱的生命。她想也许时间能改变这一切,她想让妈妈慢慢地接受朱宝成。

一天晚上,吉云云正在电脑上通过QQ与朱宝成倾诉相思之情,被陆荣华发现了,她又伤心又生气:“云云,妈妈真的是为你好呀!你不知道,爱带来的也可能是伤害啊!”

吉云云说:“妈,不是女儿不听你的话。几年来,我和他相扶着一路走来,他已经是女儿生命的一部分。妈,你就让女儿爱一次吧,哪怕这种爱很短暂,女儿也无怨无悔。”

陆荣华紧紧地将女儿搂在怀里:“我的傻孩子,你已经吃了那么多的苦,妈妈是怕你再吃感情的苦啊!”

泣血呼唤,记住所有爱的记忆执手偕老

2006年9月,刚开学不久的吉云云回到了灌云实习,本来学校可以把她安排在昆明的单位,但她还是坚持回到灌云,她怕妈妈一个人孤独得太久,她想回去陪一陪妈妈。然而,老天似乎有意捉弄这对苦难的母女,灾难再一次降临。2006年9月16日下午,陆荣华下班回到家,发现云云坐在电脑前一动也不动,心里顿时一紧,她赶紧走过去扶住女儿的肩:“云云,怎么了?”

云云抬起头,眼神恍惚地盯着陆荣华看了半天,说道:“这是什么地方,我怎么想不起来了?”陆荣华这才看到女儿打开的是云南大学的网站,上面有几张校园风光的图片。“这是你们的学校云南大学,你怎么不知道了呢?”云云努力回忆,随后又茫然地摇摇头。

陆荣华急忙又找出一些照片,吉云云的眼里依然满是迷惑。陆荣华一下把女儿抱在怀里:“云云,你千万不要吓妈妈呀,你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

吉云云茫然地点点头,陆荣华的心顿时揪紧了,她不相信女儿会失忆。然而,吉云云记不起云南的一切,不仅仅是云南大学,就连她印象最深的去麻栗坡看爸爸都记不起来了。

泪雨浸泡的夜晚,陆荣华不停地给云云讲爸爸,讲云南的爱心帮助。然而,所有关于爱的记忆,在云云的头脑里没有了一点印记。

第二天一早,陆荣华就带着云云赶到江苏省人民医院,医生对吉云云作了核磁共振检查,没有发现脑部肿瘤有异样变化。医生也难以准确地判断吉云云失忆的原因。

朱宝成是在云云病后的第三天得知消息的,他当即搭上了开往灌云的车。当他赶到吉云云家时,云云母女俩也刚从南京回来,他想去握云云的手,云云却把他的手一下甩开了,朱宝成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

看着朱宝成心痛的样子,吉云云努力地去回忆着,脑中却是一片空白。她流着泪问陆荣华:“妈,我怎么什么都想不起来了?我连和自己相爱的人都想不起来了?”吉云云说着不停地用双手捶打着自己的头。朱宝成知道,云云一定比他更痛苦。从那天开始,朱宝成就在网上搜索各种治疗失忆的方法,记了满满的两大本,他想哪怕是把这所有的方法都用尽了也决不放弃,他要把失忆的爱人一声声地唤回来!

朱宝成拿出吉云云的云大同学的照片,一个个地把这些同学的笑话讲给她听,朱宝成又让吉云云同寝室的女生每天给她打电话,然而,那些朝夕相处的同学在云云看来是那样遥远而陌生。朱宝成抓住云云的双肩发出近乎绝望的嘶喊:“云云,我是与你生死相依的朱宝成呀,你可以忘记一切,但不能忘记我们的爱恋呀!”

这时,窗外飘进孙楠的《你快回来》:“只有你,给我温暖晨曦,走到思念的尽头我终于相信,没有你的世界,爱都无法给予……你快回来,把我的思念带回来,别让我的心空如大海。”听着听着,朱宝成已是泪流满面,这不正是自己一声声对失忆爱人泣血的呼唤吗!

朱宝成陪着云云到盐河边散步,那里是他们爱情开始的地方。2006年10月的一天,朱宝成陪云云来到盐河边,这时,有一个抱着百合花的小女孩走过来,云云轻轻地说了一声:“百合花!”朱宝成心里一动,扶住云云的双肩:“云云,你记得吗?就是在这里我送给你一束百合花呀!”云云默默地看着抱着百合花的女孩,那情窦初开的心动感觉依稀浮现,两个年轻人月光下的身影在她的心中越拉越近……

“云云,你想起来了吗?”朱宝成急切地问道。吉云云沉默半晌,一抬头已是泪流满面:“宝成,我想起来了,想起了那天的百合花!”朱宝成一把将吉云云搂在了怀里,喜极而泣:“云云,我心爱的云云,你终于回来了!”

这一刻,周围的一切似乎都静止了,只有忘情的泪雨,伴着盐河水流动的轻响……

2008年12月,经历了这么多生命的磨难后,两个年轻人的爱情瓜熟蒂落了。此时,吉云云已经是灌云县伊山中学的语文老师,而刚刚毕业的朱宝成也回到家乡,在一家企业工作。两人在灌云县伊山宾馆举行了隆重的婚礼。

2009年12月17日,吉云云顺利产下了一个健壮的小男孩,就在孩子降生的时候,天空突然下起冬日里少见的大雨,朱宝成给儿子取名小雨,纪念他和妻子那段风雨无阻、生死相依的爱恋!

2010年7月,吉云云在朱宝成和陆荣华的陪伴下,来到了南京中医学院肿瘤科,云云的主治医生吴主任给云云作了全面检查后,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吉云云的脑瘤已开始萎缩。吴主任说这种病最难挺过的是青春期,下丘脑胶质瘤在这个年龄段最活跃,只要这个年龄段一过,胶质瘤就不会再长,有些还出现萎缩,从医学上讲,云云已经康复了。

2010年8月,在接受记者采访时,吉云云动情地说道:“我要记住所有的爱,好好地生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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