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情报史专家共进晚餐

这个世界上的职业千奇百怪，有的人当特工007满世界跑，有的人钻在档案室里研究007。我去纽约拜访过的美国情报史家卡恩（David Kahn）就是后一种人。

和卡恩先生的缘份始于2003年，当时我还在中国人民大学读研究生。每逢周末，一些书贩在人大体育馆西侧列阵摆摊，专售廉价的二手书，我经常从里面淘些旧版书。一次偶遇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出版的《破译者》，封面都残缺不全，我和摊主搞了搞价，兴高采烈地买了回去。此书讲述西方战争史上的密码破译故事，内容翔实动人，译笔流畅准确，堪称科普佳作。

离开北京到美国留学前，我将此书寄存在一位朋友家里。一别两三年，学业繁重，我也打不起兴致再去情报界猎奇。2006年秋天，我在学校图书馆内翻看《外交》（Foreign Affairs）杂志，一篇谈情报史的文章突然跃入眼帘，顿时勾起我的阅读欲。读后我发现作者的名字似曾相识。“没错，是他！”杂志作者简介中提到的书名《破译者（Code Breaker）》让我想起了卡恩。

我一旦对某人发生兴趣，就会在互联网上查找有关他/她的线索。“百度”一下，我居然发现卡恩的另一本书《希特勒的间谍》也有中译本，而且可以在线阅读。再“谷歌”一把，我马上登陆到了卡恩的个人网站，上面还附有他的小照。我钟爱的这位美国作家有个大蒜鼻子，一脸嘻笑，看上去平易近人。网站上的简介说卡恩的作品曾被译作多国语言，可我就是没见他提到中文。“莫非作者不知道他的书有中译本？”我猜测。抄下卡恩的电子邮件地址，我给他发了封信，除了提到那两本中译，还顺便表达了读者对作者的仰慕之情。

当晚我就收到了卡恩先生的回信，他果然不知道二十多年前《破译者》就被译成了中文。卡恩希望和我做个交易：我帮他搞到那两本中译本，他请我在纽约吃顿好饭。我对美食向来兴致不大，但一想到能和心仪的作家共进晚餐，立时满口答应。我随后托北大的朋友在网上二手书店买到了《破译者》和《希特勒的间谍》两本书，并在我的春假纽约之行前寄到了我的住址。

晚餐安排在曼哈顿西52街的一家牛排馆，因为卡恩是这家馆子的股东之一。我提前到来，不一时听到有人在背后喊我名字，正是卡恩先生。他很热情地同我握手寒暄，把我介绍给饭店的老招待。卡恩看上去比照片上瘦些，谈吐间显露出犹太式的渊博与智慧。在座的还有一位我邀请来的中国友人，三人边吃牛排边聊纽约城市生活，相谈甚欢。

卡恩告诉我，他十一岁的时候恰巧看到一本很精彩的密码学科普读物，从此对数字背后的秘密产生了巨大的兴趣。多年后，《纽约时报》在某日头版头条报道了一起情报案件。此时卡恩的情报学知识已经很丰富了，他撰文投给报社，介绍案件背后的情报史背景。此文见报后，有几家出版社找到他，希望他编写一本关于加密和解密的历史著作。卡恩于是开始了他的笔耕生涯，经过“八年抗战”，终于完成号称密码学史上的“圣经”的《破译者》。他的博士论文则研究了纳粹德国的情报机构，这篇论文后来发行成书，就是《希特勒的间谍》。此外，卡恩还做过多年新闻记者，在纽约大学当过一段大学教授。

卡恩的人生哲学是一定要做自己感兴趣的事情。他问我如果再活一辈子，最想干哪行。“噢，我可能会去研究生物学。”“那干嘛不现在就转行？”他单刀直入地问。我顿时语塞，然后解释说我没有专业背景，恐怕申请不到奖学金，况且在社会科学领域也可以做有关生物学的研究。“我如果是你，”他笑着说，“我就不会等到来生。”

告别卡恩先生后，我倘佯在繁华喧闹的纽约四十二街，左右的路人脚步飞快，行色匆匆。他们中间或许就有007式的谍报英雄，也有像我这样的爱看故事的读者。人各有志，不论你忙活什么，还是要做自己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