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理復旦大學藏甲骨的一些收穫
（《復旦大學藏甲骨集》後記·二）
葛 亮
此次復旦大學藏甲骨整理工作的成果中，除了新資料的公佈和對舊著録、舊釋文的校訂之外，還有一些值得留意的發現。這些發現大多是通過觀察實物或高清彩照、顯微照片獲得的，在此作一分類簡述。
（一）甲骨上的特殊現象
1.卜兆相關
《復旦》47（《合集》20656）是一版師組龜腹甲的左後甲，其上方卜兆朝向甲橋、右側卜兆朝向中縫，兩者相背（見彩照47反）。同類現象又見《合集》203、《合集》20870、《合集》21477、《合集》21703、《合集》22274、《張世放》1等，除《合集》203、《合集》21703外均屬師組。[1]
復旦47
《復旦》186（《掇三》548）左側卜兆的兆枝上有兩道縱向刻劃，當表示此卜廢棄不用。此類現象較難通過拓本發現（以往所知者見於《合集》226、《合集》940等），以彩照觀之則甚明顯。
復旦186
《復旦》220（《合集》37362）是一版較完整的牛胛骨，自下而上共有八枚卜兆，卜兆形態清晰可辨。
復旦220
除最上方一枚外，第一至七枚卜兆各對應一條黃類田獵卜辭，其命辭均作“干支卜，貞：王田某地，往來無災。”辭1-3、5-7另有占辭“王占曰：吉”，其對應卜兆均有向上揚起的兆枝（如兆枝前端分叉，則至少有一條分枝向上）；全版僅辭4無占辭，其對應卜兆恰恰僅有一條向下垂落的兆枝。
1 王占曰：吉
2 王占曰：吉
3 王占曰：吉
5 王占曰：吉
6 王占曰：吉
7 王占曰：吉
4 （無占辭）
這一現象似可説明商王占斷本版卜兆吉凶的依據：凡出現上揚兆枝（包括分枝）的卜兆，均占曰“吉”；未出現上揚的兆枝的卜兆，王或未作占斷，或作出占斷而未被記録。由於黃類卜辭一般只記録“王占曰：吉”的占辭，《復旦》220上無對應占辭的第4枚卜兆很可能就是被視爲“不吉”的。以上推論成立與否，還有待更多大版甲骨的高清照片發表後，再作驗證。
此外，《復旦》220辭7未刻田獵地，留出一字空位，而此條卜辭對應的卜兆上方恰無兆序，兩者或有關聯。
2.佈局相關
《復旦》173（《掇三》533）上部小字（師組小字類）被下部大字（師賓間類？）所打破，可見後者的刻寫時間相對較晚（《復旦》161可能也是師賓間類與師組小字類共版）。
復旦173
《復旦》214（《合集》35581）正面各條卜辭間均有極纖細的界劃線，上下、左端均避讓文字，可見是在卜辭全部刻完後再加刻的。
復旦214
《復旦》219（《合集》37745 《合集》37627綴合後）及《復旦》220有相對完整的黃類骨邊刻辭。此類刻辭的佈局有一個特徵：下端第一條卜辭往往字大行舒，列數一般不超過三列；其上方各條卜辭刻寫較晚，往往字小而密集，列數有多至四列以上者。[2]《復旦》219（綴合後）、220除符合這一特徵外，其下端第一條卜辭的字形也比上方各條更接近正體，體現出卜辭佈局對字形的影響。如“災”字，《復旦》219（綴合後）下端第一條作
3.刻劃相關
①刻劃方向
復旦大學藏甲骨中有一些小碎片，僅存一個兆序，難以確定其方向。尤其是龜腹甲碎片，往往無法判斷左右。通過觀察館藏實物及其他整龜的照片，筆者注意到這樣一種現象：龜腹甲右側文字多爲正刻（橫畫左側入刀、右側出刀），左側文字則有正刻、反刻（橫畫右側入刀、左側出刀）兩種情況。左側反刻的現象在兆序上體現得較爲明顯，如《合集》13716（北京故宫博物院藏）：
同版左側的卜辭文字也有明確爲反刻者，如“其”字。結合龜甲形態看，所謂“反刻”當爲倒轉龜甲後，仍以左入右出爲方向刻寫而成。
根據正刻文字可能出現在龜腹甲兩側、反刻文字一般出現在左側的規律，我們排定了部分小碎片的方向（如《復旦》107-109等）。不過，這一規律在多大程度上具有普遍性，在龜背甲和牛胛骨上是否存在，還有待進一步的觀察與統計。
②二次刻劃
《復旦》16（《六束》30、31）有刮削痕跡多處，第二次刻劃時，刻手將殘餘的“余”字改刻爲“令”（參看顯微照片16.1-2）。刮削痕跡又見《復旦》13、87、130。《復旦》246之“申”似由“亥”改刻而來（參看顯微照片246）。
復旦16正（刮削殘字）
《復旦》168（《掇三》528）之“
③僞刻形態
《復旦》320爲僞刻。除字形、辭例、行款不合常例外，通過顯微觀察，可見其刻劃形態（如出入刀的位置、筆畫的粗細變化、轉折的形狀等）與真正的殷墟甲骨文也有較大區別。對刻劃形態的顯微觀察，將來也應當是甲骨辨僞的重要依據之一。
復旦320顯微照片
4.反印文
甲骨反印文又稱“陽文”，主要指甲骨覆泥上從其他片反印出來的文字。[3]在《復旦》19（《合集》17719）反面覆泥上有清晰的反印文“小告”及卜兆三處，《復旦》33（《六束》51）反面覆泥上也有一個不完整的反印文。
復旦19反
筆者將《復旦》33與《合集》14605（現藏上海博物館）綴合後，發現兩版甲骨反面覆泥上的反印文同樣可以拼合，此綴似是拼合反印文的第一例。
上：合集14605、下：復旦33
（二）新見或罕見字形
《復旦》2（《合集》606）背甲刻辭中有入者名
復旦2
《復旦》23（《合集》2980）有
復旦23
《復旦》52（《六束》73）有“……方其
《復旦》52另有“……
復旦52
《復旦》59（《合集》4190）反有“其唯二？
復旦59
《復旦》65（《合集》3564）有
復旦65
《復旦》146（《合集》699）有
復旦146
《復旦》155（《合集》1712）正面有
《復旦》155正又有“賓”字作
復旦155
《復旦》156（《合集》1314）有“于
復旦156（局部）
《復旦》161（《合集》5789）有“己亥卜：
復旦161
《復旦》183（《合集》7695）反面有
復旦183
《復旦》198（《合集》4795）有人名
復旦198
《復旦》237（《掇三》685） 《合集》33717拼綴出“庚午卜：今夕有
上：復旦237、下：合集33717
《復旦》219（綴合後）共有六條黃類骨邊刻辭，其中二見以
《復旦》263有“
復旦263
（三）新見或罕見辭例
《復旦》10（《合集》13558）有甲橋刻辭“自南室……”，或與賓組骨面刻辭中的“自室出”相似。[7]
復旦10
《復旦》13（《六束》24、25）的甲橋刻辭也可能是“自室……”。
復旦13
《復旦》27（《合集》23526）有“庚午卜，出，貞：禦于四兄”一辭，“四兄”僅此一見。本版字體屬賓出類，此次通過顯微觀察釋出貞人名“出”，可確定其屬於出組一類，對分析“四兄”的所指及出組一類的時代當有所助益。
復旦27
《復旦》47（《合集》20656）舊拓不清，此次通過顯微觀察釋出如下一辭：“□卯卜，王：□商
復旦47
《復旦》57（《合集》5644=17973）有人名“
復旦57
《復旦》64有人名“林伯”[9]（《合集》19423用《六束》誤修“白”爲“今”的拓本），似僅此一見。
復旦64
《復旦》76（《六束》99、100）正面僅存兩個“卜”字，行款特別，其形成原因尚待解釋。
復旦76
《復旦》223（《掇三》620）有“□□卜，□，貞：入卜……”之辭，“入卜”僅此一見，或應讀爲“内卜”。以上兩條或與卜法相關。
復旦223
注釋:
[1]參看1.嚴一萍：《甲骨學》第542-546頁，藝文印書館，1978年；2.張秉權《甲骨文與甲骨學》圖版26-28，“國立編譯館”，1988年；3.黃天樹：《殷墟王卜辭的分類與斷代》第20頁，科學出版社，2007年；4.李延彥：《殷墟龜腹甲形態的初步研究》第63-64頁，首都師範大學碩士學位論文，2011年，指導教師：黃天樹；5.朴載福：《先秦卜法研究》第132-137頁，上海古籍出版社，2011年。
[2]參看劉影：《殷墟胛骨文例》第158—159頁，首都師範大學出版社，2016年。
[3]關於甲骨上的反印文，參看蔣玉斌：《甲骨“陽文”綜説》，《甲骨文與殷商史》（新5輯）第187—201頁，上海古籍出版社，2015年。
[4]蔣玉斌：《甲骨文待登録字“
[5]裘錫圭：《殷墟甲骨文字考釋（七篇）》，《裘錫圭學術文集·1甲骨文卷》第358頁，復旦大學出版社，2002年。
[6]參看裘錫圭：《殷墟甲骨文“彗”字補説》，《裘錫圭學術文集·1甲骨文卷》第426—427頁。
[7]參看李學勤：《論賓組胛骨的幾種記事刻辭》，《英國所藏甲骨集》下編附録第163頁，中華書局，1992年。
[8]林宏明：《契合集》第80組，萬卷樓，2013年。蒙周忠兵先生提示。
[9]參看裘錫圭：《甲骨卜辭中所見的“田”“牧”“衛”等職官的研究》，《裘錫圭學術文集·5古代歷史、思想、民俗卷》第159頁。
感謝葛亮先生惠賜文章！
微刊小編：酒紅卡布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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