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玩物养志

明人文震亨编撰的《长物志》，以「长物」为书名，描写了晚明文人士绅对「无用之物」的赏玩，所谓「于世为闲事，于身为长物」。何为长物？「长物」一词出自《世说新语》中王恭的故事，作者以「长物」名书，通过「寒不可衣，饥不可食」，仅供清赏之物来表达看淡身外余物的心境。长物本是器物，一旦器物超越了实用功利的层面，到达审美维度的话，器物所蕴含的物象层面就为文人所关注。

物象更侧重于器物自身独特之形式，如文人赏石「瘦、漏、透、皱」的美学意蕴。文人对石的欣赏超脱了具体的材质，是对顽石形式美感的追求。一块立峰，瘦漏生奇，孤迥特立，独立高标，状如烟云腾龙缭绕而上，刚柔并济而灵逸清秀。文震亨谓之「一峰则太华千寻，一勺则江湖万里」。物象世界拓展着文人审美的边界，构筑了文人日常生活器用基本的审美基调。如果说物象还是不离物之本身的话，由物象而生起的意象，则让长物更贴近文人的主观才情。

意象既不是具体的物质实在，也不是抽象的理念世界，而是一个充满意蕴，充满情趣的感性世界。如《幽梦影》所云：「梅令人高、兰令人幽、菊令人野、莲令人淡、松令人逸、桐令人清、柳令人感」。绘画中的山水花鸟、瓷瓶上的鹤梅鱼莲、笔筒臂搁上的文会渔樵、琉璃玉石上的麒麟祥瑞，它们早已脱离了艺术摹写、应物象形的追求，而成为寄托文人艺术才情的母题。「蚌珠为徽，不贵金玉」，玩物清赏，韵士雅趣，令人流连。罗罗清疏的长物，包含了丰富的文人意象之美，身居其中，自然生起幽旷的生命意境。

对文人来说，物象与意象的交织让一花一草、一石一木、一炉一瓶，都不再是孤立的存在，也不仅仅是纯然的客体。物物融于造化，物物皆著我之色彩，物境构成自身生命的意境。雅室、书房、园林，都不再单是文人生存的场所，而是寄托心灵的空间。无论高堂广榭，还是曲房奥室，置景陈设，各有所宜，靡不安适。文人燕居其中，「仰观宇宙之大，俯察品类之盛，所以游目骋怀，足以极视听之娱」。境生于象外，文人空间的意境，产生于长物与主人的精神对话和情思融通。

「胸罗宇宙，思接千古」，从物象到意象，从意象到意境，文人醉心经营这样一个清赏闲趣的物态环境，其最终目的在于提升自己的审美趣味和人生境界，从而获得对整个人生、历史、宇宙哲理性的感受与领悟。胸中洒落，如风光霁月，由物的意境拓展到对生命境界的超越，这，大概就是「居有长物」对一个人生命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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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空间｜慈溪 君迁山馆

影像拍摄｜文人空间

文章撰写｜文人空间 谦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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