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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纷飞的日子


  下乡的第一年，大冬天还在修埂挑田，农村没有星期天一说，大家是天天出工。
虽然没有必须出工的规定，但是人人都去，你不去自己也感觉不合适。
  那时候最希望的就是老天下大雨、大雪，这样就可以名正言顺地休息了。
  日日盼，夜夜想，老天终于发了慈悲。在乌风冻了大半天后，伴着寒风，
飘起了细细的雪花。
  冒着雪花干了一段时间后，我们的金福小队长看看天，宣布收工了。
可以说是天从人愿，人不让歇，天让歇！
  雪一旦开始下，就停不下来了。一直到晚上睡觉前，出门看到漆黑的夜
  空中漫天雪花飞舞。听气象预报，第二天是零下 6 度，是在杭州从未见识过的。
  第二天早上懒懒地起来，一片银装素裹，房子上加了厚厚的一层顶盖，
路和空地白雪皑皑，茫茫的积雪足足有半米多，一脚下去没过了膝盖。
  这样的天，想出工也是不可能了。
  大家各人自扫门前雪，用铁锹、扫把开出一条互相串门的路。那黑色的
通道歪歪扭扭的，在一片银白中如此的不和谐，在诗人眼中一定是大杀风景，
破坏了一幅大自然的美好杰作。
  大雪天里，家家砌在屋子角落里的火塘，是最受欢迎的地方。
  烧过早饭后，从灶膛里退出的火，加上大块的柴，把火塘烧得旺旺的。
最开始呛人的那蓬烟过去后，大家开始坐在火塘边的矮凳上围着烤火。
过来串门的不会客气，也没有人会和你客气；自己挤一个位置，老实不
客气地在火塘边坐下。
  火塘除了给大家带来暖意外，讲究实惠的农民会在火塘中间吊一只开水
壶，那把壶熏得黑黑的，上面的烟和灰盖住了壶原来的颜色。
  等水开了，把家中的热水瓶冲满。
  要吃茶喝水的自己动手。还有人会拿出番薯在火塘的灰里慢慢地煨，等
番薯渐渐熟了，散发出诱人的香气，随着火塘里的热气在满屋弥漫。虽然没
有到吃饭的时候，大家还是忍不住会流下口水。
  除火塘外，不想和大家挤在一起的人会坐一个火桶，火桶是圆形的筒状，
中间有一截去了半边，里面搁上一个放炭火的盆子，让屁股下的炭火烤暖身体。
妇女和清闲的男人比，有着更多的忙碌，衣要洗补、猪要喂，哄小孩、
做饭更是她们必做的，如果哪家男人做这些事，他一定是大家取笑的对象。
尽管妇女口中聊着天，手中的活也是不肯停的，不是忙针线就是编线衫。
火塘边的谈天说地是没有太多顾忌的。虽然还是在文革中，但当时的感
觉这里已经是远离漩涡了。
  农民中有人会毫无顾忌地唱当年被视作封资修的《梁山伯祝英台·十八
相送》，这在杭州是不可想象的。
  记得曾天真地问起近在咫尺的知青典型——绍鲁公社的钟 XX，没有想到
回答是“馊泡饭”，泡饭也就罢了，居然还要加上一个“馊”字。
  校园里心目中的模范人物、学习的榜样，在农民口中是如此的不屑。
火塘边的闲谈，没有人给你说教，也谈不上再教育，却真真切切地让我
们这些刚刚踏上社会的知青们，感受到农民们的喜怒哀乐，听到了许许多多
和书本、报纸、广播上不一样的声音。
  火塘边闲谈中偶尔说起象棋，我的房东听说我会下棋，二话不说就带我
去会会村里的第一高手。
  不过几十米路，就到了他的家，进门后和火塘边的人群打个招呼。
  通过十几天的干活，与他儿子和女儿已经熟悉了。听说给他们父亲找了
下棋的对手，他们开始张罗起来了。
  原来他的父亲因下身瘫痪，长年不能下床，唯一的爱好是下棋。可是在
村子里，他是一枝独秀，对手难觅。更多的时候是一个人寂寞地对着棋盘比划，
左右互博。
  在他的床边支起棋盘，主人还客气地为我泡了茶。
  棋盘上 32 颗棋子隔楚河汉界相望，炮打隔山象行田。
  象棋是需要互动交流才能提高的。
  在下乡前复课闹革命的时候，不需要上课学习，我花在下棋上的时间不
少。而且学校里和班里都有好手，时隔不久，棋自然不陌生，比缺少交流的
他多些便宜。
  一面下棋，一面看着对手。由于长年卧床，他的面色有些惨白，手上的皮
肤已经松弛，青筋毕露。可能是有对手上门带来了兴奋，两腮有些潮红。
一个下午，记不得下了几盘，刚出茅庐的我不知道人情世故，下棋自然
不会考虑其他人的感受。
  离开时，房东比我还开心，见人就吹嘘他家中的知青是象棋高手，让干
活还是僵抖抖的我找回了几分自信。
  过了一段时间后，才知道和我下棋的人以前是村里的财主，不无担心地
问房东，和他交往有没有什么顾忌。也许在他的观念中，觉得我的问题有些
奇怪，他看看我反问道：“什么顾忌？大家都靠工分吃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