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辈子还做您的儿子

        我没有妈妈了，农历的十月二十妈妈离开我们已整整三年了。
　　我妈妈她不识字，但很有见地，甚至可以说懂一些哲学，人生的哲学，文化的哲学，生命的哲学。妈妈不仅以母亲的乳汁养育了我的生命，更以朴实的精神乳汁哺育了我的人生。
        １９７８年，我大学入学后的第一个寒假回家，看到家中艰难的生计，望着妈妈头上新添的白发、父亲疲惫的面容，我暗暗落泪，对自己上学学习产生了后悔的情绪。上大学前我在地方上的工作队里工作，每月还有近三十元钱的工资，对一个艰难度日的农民家庭来说，生活真是天上地下。失去了我这份维持生活的收入，家中的生活越发艰难，弟妹二人都在上高中，家中的生活真的是难以维持，可说是吃了上顿没了下顿；就是这样，母亲她鼓励我一定要好好读书，毕业后好好地工作，家里别让我担心。记得次年的暑假，在南京读书的我正遇上霉雨季节，学校放假后学生得离开学校，那时的我们是以国家贫困救助在校，如果放假了就没有了这份生活来源，不得不急着离校，可身无分文的我，如何才能回到自己的家？再三思考无耐之下用八分钱向母亲发出了求助，没过二天收到了家中寄来的六元钱，可从南京到家乡的小镇车站正好就是六元钱的车票，心中好生想多寄一元给我多好，从学校到车站还有好几站路，就是到了家乡的车站离家还有十五里长的路程；次日的清晨自己早早从学校出发冒着浓浓的细雨步行到车站，用仅有的六元钱买了车票，赶上六点半的班车只想早点赶到家里，那知雨天路滑，车子行走在洪泽湖大堤上就像虫子一样的慢，等到了益林车站已过了晚上六点，此时的雨下的比早上还大，我不得不脱了妈妈辛苦为我做的布鞋放进包里，挽起裤脚向家里走去，天越走越黑，雨也渐渐的停了，当我到家门口时已过了晚上的八点，一家人都围在混暗的油灯下，只有妈妈倚在门口还在念叨“还不到家”，当我掀起夏帘，还没等我开口，妈妈就一把抱着我：“儿子你可到家了”，这一声道出了母亲多少的期盼。姐姐们和弟妹你围着我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可妈妈去忙着给我弄吃的了，我正要问为何只寄了六元钱，小妹的一句话，让我泪流满面，妹妹说：“那是妈妈几天前，冒着雨，把家里仅有的二十多斤米卖了六元钱才给你寄去的”。妈妈端来为我做的面糊，连声说“儿子回来就好”，我含泪吃着，默默的想“妈妈等儿子毕业了一定好好的孝敬您。”
       记得在我十三岁那年，我刚上初一，母亲已四十五六岁了，父亲咽喉不幸染上了一种说不出的毛病，长着一个个小痘子样，吃饭时难以下咽，母亲求爷爷告奶奶请村里先支点工分钱给她好为我的父亲治病，可从队干部到村干部没有一个人理采，母亲不得不卖了家中的猪仔和能生蛋的二只鸡，就这样陪同父亲步行到阜城北边一点的地方求助一位老中医给以医治，这可是离我家近七十里路的地方，父母二人硬是陡步走到了那里。老先生看到二位年近半百的老人，走了这么远的路到他家治病好生感动，直说我母亲了不起，当晚父亲就住在老先生家，安顿好父亲，次日的一大早母亲又踏上了回家的路，因为家里还有三个正在上学的学生，中午母亲就到家了，还带回了十几斤她在路上拾的人家的连叶子的萝卜，我和弟妹一看可开心了，吃着母亲带回来的萝卜和面做的面糊糊，恕不知此时的母亲是刚走了七十里的路呀。父亲在那里治疗了十五天，母亲共去过四个来回，第五次去接父亲回来，母亲带着刚康复的父亲，一路走回来还在路上拾了整整一筐的萝卜，到了家里已是夜深人静了，老夫妻俩看了看孩子没吃一口就疲惫的睡着了。早上我上学起来看到爸爸妈妈回来了，屋子中央还有那么多萝卜就拿了二个萝卜上学去了。在以后的日子里，父亲在母亲的精心照料下，很快就康复了，这个毛病直到我父亲九十岁去世也从未发过，乡邻都说：这都是我母亲的功劳呀。
        还是在那动乱的年代，也是我在上初中的时候，生产队上的村上的大大小小村干，都被那些人五人六的造反派头子带着去批斗，白天戴着高帽游村，晚上脖子上挂着学校里上课用的小黑板，用细的铁丝吊着，上面写着打倒XXX，还有个红红的大叉子，站在那被批斗着，一会做喷气式飞机，一会让他们下跪请罪，不让休息不让回家。我善良的母亲都是趁着红小兵红卫兵瞌睡的时候，偷偷的将煮好的粥和自己醃的小菜送到他们身边，帮他们渡过了一次次生死的难关，三十多年过去了。在母亲生病期间，这些还健在的村干们都纷纷提着礼物看望她老人家，感谢她当年的救命之恩。
话说二十年前，父亲七十岁那年，因胃穿孔在阜城医院手术，手术非常成功，不久父亲回到家中休养，可父亲是个从来闲不下来的人，不仅自己种点自给的蔬菜，还种着自己吃不完的水稻，直到父亲八十三岁那年二位老人还肩担着自己种的米和养的鸡鸭来看望他们的儿孙。也就在父亲七十岁那年，母亲感觉她和父亲年令大了，是该为自己做准备了，召我兄弟二人和姐妹们一起回到家中，要我们为他们准备寿材，以示对父亲七十大寿的祝贺，遵从母命，我和弟弟去选上好的木料请最好的木工为二位老人做好了上好的喜材，二位老人在商量自己百年以后的事，决定将自己正在睡觉的床头板取下作为他们百年后入殓的雀桥。
        妈妈在晚年从不说一句生活上的事情，也从不开口向我要一分钱，我问她有钱吗，她总说有，你给的还没用完呢？生病期间，我一心想多在家侍候她老人家，可她对我说“儿子，妈妈没事，你该去好好工作”，没听妈妈说完，我早已泣不成声，但妈妈一滴眼泪也没有。我不由叹了口气，妈妈不高兴了：“我马上要死的人了，我都不哭你哭什么？我最不爱听叹气声，别哭别叹气。只要你行得正，好好照顾家，妈就放心了”。在我出来工作不到三个月的时间，母亲病情恶化，不久与世长辞。可就在母亲生命最后一刻，她也没有忘记她的儿子，她用尽她毕生最后一口气大声叫到：“大儿子你平安”。远在DJAKARTA的我听完女儿的诉说，不由我面朝家乡跪下泪如雨下：“妈妈，孩儿不孝”。
        母亲生前仲爱家乡的淮剧，六十岁以前小镇上无任那来的剧组演出，她也不顾自己眼花，总是走上几里路去一听之快，回来也说的头头是道。妈妈儿子请先生看过日子了，来年的大寒给您和父亲举行合葬大典，那时儿子把剧团请回家，再请您好好的看一回您想看的戏。
        我的妈妈，聪慧仁德，善良正派，意志刚强。我的妈妈，是永远笑对生活、笑对人生的妈妈。
        妈妈走了。妈妈，一路走好。这辈子我受您养育，以您为荣，下辈子我还做您的儿子。这辈子欠您的恩情，我下辈子接着还。好妈妈，儿子想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