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圣叹之叹

文/肖泰

我对金圣叹没什么研究，但有一点佩服。佩服的并不是腰斩《水浒》之类的学问成绩，而是关于他的一段传说。据说他在就刑前曾经给人写信，说：“杀头，至痛也，而圣叹无意中得之，亦奇。”给他儿子的信中说：“字谕大儿知悉，花生米与豆腐干同嚼，有火腿滋味。”

一个即将赴死的的人，居然得意于杀头的“不意得之”，还有闲心逸致教给儿子花生米与豆腐干同嚼。对这一点，许多人并不相信。鲁迅是相信的，他说这是“化屠夫的凶残为一笑”。汪曾祺也有点信，他说人在极其无可奈何的时候，往往会生出这种比悲号更为沉痛的滑稽感。我也是相信的，人在最绝望的情况下，往往会将自己掏空，感到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感。这有点像赌徒。我曾经有一段时间迷恋于搓麻，对赌徒的心理有一点体会。当你无论如何也不开胡的时候，你就会变得纠结，继之焦躁，继之愤怒，最后要爆发。愿赌服输，爆发是没有道理的。只要不是牌品极差的人，就不会选择爆发。输的一干二净身无分文的时候，我从不怀有捞回来的奢望，而是急流勇退，赶紧抽身。离开了那个座位，摸摸空空如也的衣袋，你就会有一种莫名的轻松感。是啊，既然钱没了，什么纠结，什么焦躁，什么痛苦，也就通通跟着清零了。鸟儿从天上飞过，不留半点痕迹。

记得有一年，是我生命最低潮的时候，事业遇阻，小人构陷，家人患病，亲友逢讼，诸多不顺集结一处，肠子给搅得翻了个个儿。关心的朋友担心我承受不住，就不断地安慰我。我一笑：没事，我好着呢。我就是一只皮球，打击越大，升腾越高。我就是一只王八，有人想把我扔到水里淹死，哼哼，你他妈想错了！时隔不久，云开日出，仍然是一个朗朗乾坤，清平世界！

人活在这个世界上，就是一场赌博，有赢就有输。赢了莫得意，输了别沉沦。阿Q的精神胜利法挺好的，但不能太多。有那么一点点，就不会让自己活得那么累，那么痛苦。被杀头，自然是人生最大的输家，再痛苦，再愤怒，复有何益？哪如回味一下平时最爱吃的美味，虽欲再吃而不得，总胜过哭哭啼啼，求救讨饶，被人看不起。何况还能从花生米与豆腐干同嚼中品出火腿的味道。仅凭这一点，金圣叹就是条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