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0年代,根据松本清张、森村诚一、西村寿行的推理小说改编的影片《砂器》、《人证》、《追捕》风靡中国,培养了大批推理小说的忠实拥趸。
西村京太郎《敦厚的诈骗犯》、森村诚一《残酷的视野》展示的人性的高贵与冷酷,小时候看得如痴如醉,难以忘怀。
《嫌疑犯X的献身》令2008年中国推理小说的市场沸腾,热浪迄今不衰,有媒体宣告推理小说进入“东野圭吾时代”。(以下严重剧透)
根据《嫌疑犯X的献身》改编的同名影片,推理的技术看上去很美:
靖子在女儿的协助下杀死前夫富坚;为保护她们,石神杀了一个流浪汉,通过毁尸等一系列诡计,成功地让警方误以为流浪汉(尸体)就是富坚,而自己就是杀害富坚的凶手。
绰号“伽利略”的帝都大学教授风神潇洒,经常帮助警方解决一些科学上的疑难问题。校友石神是个弯腰驼背、神情呆滞、专注于数学和精神领域的怪才,曲身在中学执教。久别重逢,俩人大谈四色定理,对话总是暗藏机锋。
石神感叹伽利略帅气依旧,后者疑心大起。不修边幅的石神居然关心起外表,难道是掉进了爱河?
为了让警方上当受骗,石神伪造了自己跟踪狂、窃听狂的假象,不惜一切代价洗清靖子的嫌疑。因为,在他不想吃米、不想看到明天的时候,芳邻适时送来了比蒂凡尼的早餐还要高潮迭起的早餐,使他获得了继续生活下去的勇气和希望。
枯木逢春,时间开始了:他不再是石神,而是用美丽的爱情外衣包裹起来的丧心病狂的爱神。
无论是小说还是电影,《嫌疑犯X的献身》都突出表现了富坚勒索、骚扰、毒打孤儿寡母的场景,后者勒毙富坚属于正当防卫或防卫过当,向警方报案无疑是最明智最合理的选择。
不料,除了数学方面的所谓天分,石神还有把小事无限化大的非凡本领,在第一时间便用想当然的理由阻止靖子报警,并自作聪明地用他过分发达的小脑将母女俩推入跳进信浓川也洗不清的境地,在痛苦和愧疚中度过余生。
日本刑法第36条规定:“对于急迫的不正侵害,为了防卫自己或者他人的权利而实施不得已的行为,不受处罚;对于超过防卫程度的行为,根据情状,可以减轻或免除其刑。”
作者为靖子不报案所编造的理由,与不报案可能导致的可怕后果相比,简直就是个笑话,等于用身家性命参加一场250的赌局。
外表黯淡、内心狂热的爱神上来就给爱人和他自己挖了个巨大的陷阱,奋不顾身地跳了下去。东野圭吾被自己笔下这个千年难遇的装逼犯结结实实地感动了:
这是我所能想到的最纯粹的爱情、最好的诡计。
无数东丝也被感动得一塌糊涂,冬雷阵阵,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何谓“最纯粹的爱情”,难道爱人活在真空里?
即便爱神的计划能够成功,被罪恶感围困的爱人也不可能幸福,诡计的前提(让爱人幸福)本是水中泡影,“最好”从何说起?
用残杀一个完全无辜的流浪汉的方式来证明纯洁、伟大的爱情,还有比这更无人性更讽刺的吗?
智力低下是一种道德缺陷,反之亦然。
滥杀无辜的弱智凶手,从头到尾未对流浪汉寄予一丝怜悯,后者不是能感知疼痛和喜悦的血肉之躯,而是一个为了证明爱情可以伟大、纯粹到何等境界的符号和道具。这样一个缺乏逻辑、反人类的作品备受推崇,与日本乃至亚洲缺乏人权教育密切相关。
《罪与罚》的穷学生拉斯柯尔尼科夫杀掉心狠手辣的高利贷者,多少还有点为民除害和社会环境使然的色彩。石神以诱杀流浪汉这种令人发指的方式张扬“爱的极致、奉献的极致”,可以说残忍、愚昧、荒唐到了极点。
因为一个人是流浪汉、下等人,非法剥夺其生命就显得不是那么“触目惊心”,正是纳粹大屠杀、南京大屠杀、种族歧视的心理基础。
BBC《战栗东方》(2001)访问日本老兵,牙齿都没几颗的老鬼子提起中国人,依旧毫无悔意,一脸的不屑。在他们看来,中国人根本就不是“人”。观众马上就会明白他们对待中国人为何如禽兽一般。
靖子决意自首,作者两眼放光、口水直流:
越帮越忙、害人害己的石神,“发出野兽般的咆哮,夹杂了绝望与混乱,令听者无不为之动容”。
我也“为之动容”,害人害己、走火入魔的“爱情”令人作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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