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世明｜怀念丑驴

歌曲：《小毛驴》

 殷世明｜怀念丑驴

我是个瘸子，走起路来一跛一拐的，娘生下我就是残疾。八岁那年，看见村上的小伙伴背着书包上学校，我羡慕极了。爹娘看出我的心思，可他们天天要下田种地，不可能每天送我去山那边的学校上课呀。

一天，爹从外面回来，还没进院子，就听有人在叫：“瘸子，你爹牵头丑驴回来了！”

我一步一拐挨到门口。只见爹果然牵着一头毛驴进了院子。我仔细瞅瞅，那真是一头丑驴：浑身灰白相间的杂毛，皮下的骨头似乎根根可见，屁股蛋子锃亮，一看就知道是让车辕磨的。两只耳朵有尺把长，耷拉在脑袋上；一双眼睛呆痴痴的，没有一点儿神；眼睑上两块黑不黑，灰不灰的朱砂斑，叫人看了扎眼。

没等我开口，爹瓮声瓮气地对我说：“爹为你买回一头毛驴，往后你就骑着它上学吧。”

我心里一阵高兴，瞟了瞟毛驴，嘟哝了一句：“骑这丑驴。”

爹听了说：“你别看它丑、瘦，身子骨挺结实哩。”

打那以后，每天我骑着丑驴沿着弯弯曲曲的山道去四里外的学校读书。常常有些小伙伴跟在驴屁股后面大声地唱：瘸子瘸子骑丑驴，一颠一颠喜屁屁，颠到城里看大戏……唉，有什么法子呢？我是瘸子，骑的是丑驴，随他们唱去吧。

虽然，丑驴天天驮着上学、回家，可我一点儿也不喜欢它。我嫌它长得太丑，没有一点马的气魄。

一天傍晚，太阳挂上了西山尖，同学们像出笼的山雀，唿啦啦全飞得无影无踪。丑驴驮着我踢踏踢踏，慢腾腾地走在山道上。

拐过一道弯，前面突然冒出两只狼。我的脑袋“轰”地一下，立刻涨大了好几圈，浑身哆嗦。丑驴一惊，站住了，昂起头，“咴——”大叫一声。两只狼互相看看，像早有准备似地蹲在山道上一动不动。

相持了一阵，丑驴耐不住了，朝后退了起来。两只狼一呼而上扑了过来，丑驴身子一扭，掉过头，屁股冲着狼，猛地尥起蹶子，踢得一只狼在地上直滚。

我吓得毛骨悚然，差点被驴从背上抛下去。

渐渐地，我发现两狼好狡猾，驴进它们退，驴退它们追。那只被踢倒在地上的狼，一个翻身跳了起来，嚎叫着窜到丑驴背后，一前一后向丑驴夹攻。

丑驴慌了，搭在脑门上的两只耳朵“噌”地直立起来，连蹦带跳地打着转。我紧紧抓住丑驴颈脖上的毛，生怕它把我甩下去，只顾自已逃命。不要说我是瘸腿，就是有两条好腿，也不是两只狼的对手，急得我哇哇大哭……

丑驴打着响鼻，转了三圈，后面的狼张着大嘴扑上来，照着驴屁股就咬。说时迟那时快，丑驴抬起后腿，一蹶子尥过去，只听背后一声惨叫。突然，丑驴大叫一声，像箭一样射向前面的狼。也许那只狼没料到丑驴会有这么大的胆量，惊得身子一闪，让开了道。

踢踢踏，踢踢踏……丑驴扬起四蹄，犹如一匹战马向前飞奔。我头昏目眩，把身子紧贴在驴背上，只觉得耳边的风在呼呼作响……

跑进村子，丑驴一身汗水，咴咴直叫，好像在宣告：我们胜利了！

这时，我伸手摸摸脊梁，衣服早就汗漉漉的了。

第二天早上，有人从山道上背回一只死狼，脑瓜炸裂，脑浆四溅。不用说，是被我的丑驴踢死的。

我呆呆地望着丑驴，心里一阵阵发烫。忽然觉得，丑驴一点儿也不丑……

第二年，我们村上也办了学校，我再也不用骑丑驴上学了，可我没有忘记丑驴，每天给它喂饲料，帮它梳理身上的毛，丑驴见了我“咴咴”欢快地叫着。

年底，家里盖房钱不够，爹背着我把丑驴牵到镇上卖掉了，回来特地买了两块我最爱吃的烧饼，我想丑驴，一口也吃不下。

怀念丑驴，常常夜里梦见丑驴驮着我，踢踏踢踏走在上学的山道上……

作者简介

殷世明，自由撰稿人，出版过散文集《我的故事》、少年科学丛书《动物中的奥秘》。在全国十多家报刊上发表作品50余万字，有故事、散文、小说发表在港台及美国华人日报等报刊上。

【图文组编】老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