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深礼

【小说】一毽钟情

人与人发生亲密的接触，有时是当事人所始料不及的。当然男人与女人之间就更讲究缘分，而一个已婚男人与一个未婚而年轻的小姐之间，如果有了故事，就是艳遇了。只是我说的小姐一词一点儿不暧昧。以后你就会知道。

我这人本来注定不会再有什么故事的，人到中年，连参加一次企业招聘的资格都没有，所以我从来对人对事漠不关心，就是说我活得平淡如水，不带激情。

我不带激情的生活约摸过了五六年，过的平静而单调，我已习惯了。可就这样不温不火的生活却真的结束了，结束的理由很简单，就是我办公室分来了一位姑娘，是刚聘来的大学生。

这姑娘刚来的时候我没有多在意，很平常的人儿，大概老家在农村吧，很简单很朴素的那种，扎一根马尾辫，身材不高不胖，相貌平常，不施粉黛。对我很尊重的样子，我年长他们一个年代，她一口一个老哥的喊着，我自是很受用，如此而已。

但是自这位小姐（对不起，我开始称姑娘为小姐了）来了不久，我的周围就有些变化，一向门庭冷落的办公室开始有人走动，当然是本单位的几个小伙子，有事没事有话没话的找来，一开始这位小姐还比较矜持，后来混得熟了就随便起来，于是我的办公室里就有了银铃般的笑声，生活开始有了生气。我虽然不插嘴，但我的神经是醒着的，我知道，爱情的故事正在我的周围潜滋暗长，只是我们都不点破，美好的东西应该雾中看花，照得太明了就没有意思了。

就像好戏开场都有个过门，我们的故事开始了。其中有三个人物，女孩叫小叶，小伙子叫小牛，因我姓中带水，女孩喊俺水大哥,或直呼我网名”水哥”。

当故事处于发展阶段的时候，我老大不自在。没有别的，君子成人之美，我是过来人，当然希望天下有情人皆成眷属，可我的电灯泡生涯苦煞人也。办公室又没有别的大事，人无聊的时候渴望有故事，故事发生在自己身边吧，又浑身觉得老大不自在。因为作为局外人，当故事的男女主角打得火热的时候，有时不免妒火中烧，而且烧得莫名其妙。你说一个老男人夹在中间看西洋景，而且对故事的情节早已了然于心，只是对结局还有点悬念，所以在强撑苦熬着。为了使故事快一点达到高潮，男女双方关系一旦明确，办公室就会平静下来。作为一位好人，我有时不得不主动出门，给他们创造环境氛围。但外面也不能呆得太久，东游西荡得久了，又怕领导和同事说我不务正业。做人真叫难啊，顾得这头顾不得那头，没有办法，我只得又踅回办公室。用一张报纸遮着脸，逐字逐句的寻找其中的微言大义。

大概眉目传情到一定的时候，也有了厌倦，语言也有乏味的时候啊。

一天下午，约四时左右，我再一次踅回办公室。还有一个小时就要下班了，这段时间单位查岗比较频繁，一个月如果有三次查岗无人，按劳动纪律，就要扣发当月的资金。我的薪水不高，全部上交老婆养家糊口，没了奖金，连烟都抽不上，自然不敢懈怠。可当我进门的时候，我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小叶和小牛竟然踢起了毽子。我是有涵养的，虽然我知道上班时间踢毽子不好，但我只是惊疑了一下，终于还是忍住了。他们踢他们的，与我何干呢？年轻人嘛。

我拿起一份报纸遮着看了起来。可是他们踢毽子的技术还是初始阶段，有好几次从我的头顶飞了过去，最后一次不偏不倚，落在我的头上。

小牛一个劲的道歉，小叶格格的笑个不停，我自然好气又好笑。

小叶笑够之后，坚持要我也来踢一腿，我坚决不同意。但小叶就是不依，说是再不锻炼身体，发福下去，各种心血管疾病都来了，她得为老大哥的身体考虑。

说什么也是一番好意，难得一个热恋中女孩对一个老男人还有这份心啊，我终于还是勉强同意了。

三个人踢毽子比起两个人自然有趣得多了。我们都踢得兴致勃勃。虽然我是刚加入进来的，一开始难免笨手笨脚，但我是有童子功的，从小的时候就做这类游戏，恢复恢复以后，我的踢毽子的技术令他们赞叹不已。

诸位读者，忘了告诉大家，我所在的单位为一家股份有限公司，前几年由于效益不景气，职工的积极性一落千丈，人浮于事。脏活累活全包给劳务公司由农民工扛着，正式工就在管理岗位上优哉游哉。相对而言，我的岗位任务较为单纯和轻松，通俗一点讲就是仓库保管员兼报表统计员，大部分时间无所事事，但有事无事衙门伺候，特别是单位考勤制度严格，跟奖惩挂钩，所以不敢随意外出。但在办公室清坐久了，人就觉得空虚无聊，便无事找事，无趣找乐，女孩小叶的到来，正好填补了这个空白，而我的办公室在楼道尽头，偏居一隅，特别是里头套间是仓库，活动空间较大，且很隐蔽，不被领导关注，同事也很少来串门。只要将门关上，是不易被人察觉的。

就这样，日子一天一天地过下去。在我的陪练下，他们踢毽子的水平日益提高。我们的友情也日益见好，以至一日不踢就感到缺少什么似的。青春是美丽的，我也跟着年轻了许多，平淡的日子过得有滋有味起来。

更有一层不能言说的依恋是，小叶在踢得兴奋的时候，有一种难以言说的美丽，袅袅的汗气蒸腾起来，她的肤色渐渐增白，平时苍白的嘴唇红艳艳的，真是有一种说不出的可爱。

天气一日暖似一日，小叶的衣着日渐单薄起来，所谓静如处女，动如脱兔，小叶一对发育很好的小乳房，跃动起来如振翅欲飞的鸽子，叫人怦然心动。毽子日复一日地踢着，勾，提，剪、蹭，翻转腾挪，你传给我，我传给你，踢得大家兴致勃勃，很是起劲，以致我们反把踢毽子当作了正业，全身心地投入进去了。而日常工作的效率也成倍数的增加，不因为别的，只是想快点儿干活，活干完了，就可以踢毽子了。

正如读者诸君所言，我也隐隐觉得在我的身上，或者说在我和小叶之间有故事要发生，我们都是饮食男女，用不着羞羞答答，谁不渴望一次艳遇呢？连老婆也感到奇怪，说我这段时间如此生龙活虎，变得连她都不认识了，别是有什么外遇吧？我说哪能呢，我可不想后院起火。她说你看着办，否则仔细你的皮。当然我也就很知趣，即使在我们最亲热的时候，在我最想讨好她的时候，我也不会把毽子抖落出去。我常常不长记性，经不住老婆三盘两问，就把内心里的一点小隐私说了出来，以求得息事宁人。但那些有关踢毽子的关键性的细节，我还是有所保留的，因为这是我的核心机密，投放出去，足以让她火冒三丈，踹我几脚。

正当我们的毽子踢得炉火纯青，配合得非常默契，可以拿踢毽子世界大奖的时候，我的办公室却意外的沉寂下来。大家对踢毽子顿时失去了兴致，其中原因不能深究，说不清道不明的，但是有一点已成为共识，就是这个毽子不能再踢下去了，否则擦枪走火，三败俱伤。

不过我得声明，根源不在我这一边。我早就说过，我年过不惑，尽管与小叶踢毽子的时候我思绪活跃，浮想联翩，但这也只是一个健康男人的正常冲动，我会把这件事做很有分寸的，我不会授人以柄，落得个轻狂的骂名。

看着这个鸡毛被染上了鹅黄、嫩绿和嫣红的三色毽子，仍在我与小叶的两个办公桌子之间，轻佻的随风招摇，我看着已经沉静下来的小叶，心想不踢也好，适可而止，大家自在。只是在工作之余，在百无聊赖的时候，我们就会不自觉地瞅上一眼，在想象中温习一遍。有时两人突然有谁发出一声惊叫，对方先是吃惊的对视，后来是哈哈大笑。这时小叶就脸上红云朵朵，露出娇羞的模样。

当然毽子不踢了，小牛也就不来了，单位里低头不见抬头见，但这小伙子一改往日的热情，见到面也不打个招呼，倒是叫人疑惑。自思我也没有得罪你呀，干吗这样？也许你会说这小伙子肯定把你当作情敌了，你以为你聪明啊，拿人家当傻瓜啊，谁比谁傻多少啊。

不过你这就冤枉我了，我就是有那贼心，想斜插一杠子也没那资格了。当然我也不想小叶立马嫁人，不过如果她想嫁人的话，我觉得还是嫁给小牛不错。比起那些玩世不恭，拿爱情当杂耍的家伙们，小牛的人品还算过得去。但他犯了大忌，就是太过于尊重女性，总想充当给女孩提鞋拎包的男僮，而不是堂而皇之登堂入室的男子汉。不知道是他城府太深还是真的百无一用，过度的俯首贴耳反而弄得像个太监似的，搞得小叶一天天的不拿他当回事，呼奴使婢，还不时的拿我来比他，把他比得低了一头。

你看人家水哥，多有成熟男人的魅力，你学着点啊。

你瞧你，咋就长不大啊。

一开始大家拿她说的当笑话，小牛没大在意，我也听着舒服。但事情一过就走向了反面，同样的话说多了就有了很强的心理暗示作用，小牛就真的感到很自卑，小叶就真的有了攻击性，而我的感觉就真的出奇的好。嗨，我没有想会有一天我的骨头轻得没有斤两，自己被小叶拿着当枪使还乐颠颠的。而且，本来有句话我不好多说，因为有点暧昧，但是我还是忍不住要说，我是一个诚实的人，心里藏不住事儿。况且也许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是我少见多怪了。读者诸君，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们，叫你们等了这么久了，一点带荤腥的故事也没有。我多有得罪，但说无妨。

话说小叶踢着踢着，活动半径越来越大，办公室就这么屁大的地方，有时传毽子不是很到位，而她为了自逞其能，脚够的地方越来越远，好几次，我是说具体几次我也记不清了，她的脚尖直朝我的胯下伸过来，然后快速挑起。我是已婚男人，知道哪里是男人的软肋，要命的地方，本能的急速回避。但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有好几次还是不轻不重的挨了一下，赢得这姑娘哈哈大笑，兴奋得如喝了烈酒。

这种致命的玩法自是陪她不起，否则对老婆不好交差呀。但她觉得有趣，真是不是自己的东西不知道珍贵。更有一次躲闪不及，心想这下子完了，不想急中生智，一转身，屁股上重重的挨了一脚。他们俩倒好，像是有预谋似的，直笑得一屁股坐在地上，身子一抖一抖的，险些笑岔了气。弄得我哭笑不得狼狈不堪。

但是这回轮到小牛了。

原来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

有一天我外出了，他们并没有因为少了我而放弃快乐。话说回来了，不踢毽子，他们在一起也找不到感觉啊。踢毽子成了他们接触最有诱惑力的形式。他们踢得非常投入，异常兴奋。正如我在的时候，我们拿小牛开心，我走的时候他们一样地拿我开心。尤其是小叶，并没有我想象中的对我这个老大哥如何的恭敬。他们就这样踢着踢着，拿我挨踢当乐子，回味无穷。小伙子毕竟反应灵敏，小叶在他身上还没有得脚，他没有想到危险的存在。其实危险已经张开了血盆大口，正朝他一步步逼来，他还浑然不知呢。

小叶就是在小牛毫无防备的情况下，重重的给了他一脚。小牛像一只装满了面粉的口袋，嗵的一下子坐在了地上。小叶笑得前仰后合的，直不起腰来。

一开始小牛还陪着她傻笑，但是声音干涩空洞，越来越细，变成了呻吟。

小叶笑着笑着就笑不出来了。她取笑了她的水大哥，现在知道自己的厉害了。总之她一下子呆了。

这时就见小牛脸色发白，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渗出，从脸上滚落。

怎么啦？怎么啦？

小牛已经说不出话了。

她伸手去拉小牛起来，但如何能够拉得动，小牛的脸色苍白如纸。

小叶在他的脸上读出了死亡的影子。害怕起来，说话都带着哭腔调了。

你可要坚强些呀，牛哥，别吓我啊。紧张中，连哥都叫上了。

小牛摇头示意她别紧张，没事的。但表情痛苦扭曲。

小叶这时才反应过来，得赶快送小牛上医院。但是她只是停留在嘴上说着，并没有付诸行动。

女孩到底是女孩呀，如何送，什么理由送，她一时慌了。

啊，都是这可恶的毽子，你叫我怎么见人啊。说完她将毽子捡起放到办公桌抽屉里。她拖着哭腔，从身后扶着小牛，近乎向死神哀求了。

这时，就听得小牛声如游丝，说别害怕，没关系，你扶我一把，让我坐到椅子上。小牛的脸上开始有了点血色，人也有了点气力，在小叶的帮助下，挪到了椅子上，他们俩都吁出了一口气。

小叶见小牛脸色缓过神来了，从惶惑中醒来，赶紧拍了拍胸口，妈呀，你把我吓死啦，要不去医院检查一下。小牛挥了挥手，不用，然后下意识地护住下部，你下脚也太狠了点吧，直至我的命根，幸亏我命大，怎么样，够爷们吧。

 小叶自知玩笑开大了，但仍不失娇滴地怪怨，你傻啊，那毽子又没长眼睛，偏往你那命根处，你就不会躲闪避让吗？小牛一听此话，立马抢白，是我没长脑子，乐于挨踢，招来飞键，活该行吗！

小叶再也把持不住了，你别说了，都是我的错，本想踢毽逗着你玩的，谁知差点要了你的命，这毽子下次咱们不玩了。说着，她拉开办公桌抽屉将毽子取出，一把扔在沙发上。她说的泪眼婆娑，信誓旦旦；哭的梨花带雨，楚楚动人。

 小牛也把持不住了。示意女孩把自己扶起，要在沙发上躺一会儿。女孩自然不敢怠慢，赶忙止住抽泣，去将沙发床摊开，并找来毛巾要为小牛擦汗，轻声问道，还疼吗，言语间充满了柔情蜜意。小伙子接过毛巾要为女孩擦泪。安慰道，别哭了，我的命大，刚才摸了摸“硬硬的还在”，不信，你检验一下。言语间充满了调侃俏皮。

小叶破涕为笑，讨厌，你真坏，说完就一把搂住小牛，小牛也就势躺倒在沙发上，任小叶抚摸，舒心接受女孩的“检验”，干柴烈火，一毽情缘，两颗年轻的心在“检验”中剧烈地震荡着，扔在沙发上的毽子在震荡中滚落地下------ 

一年后，小牛和小叶结婚了。结婚典礼上，受双方委托，我为这对新人作了证婚并祝福，当然见证他们的爱情信物自然是“毽子”了。

两年后，小牛和小叶的爱情有了结晶，孩子取名“牛毽”。俺老水也随之升格为“舅舅”啦。

三稿于2015.09.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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