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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德昭|劄 草 捡 柴(一)

韦德昭劄 草 捡 柴(一)

劄 草

我的童年和少年时期,是在江南水乡当涂县的农村度过的。那年月,村子里的房屋大多是泥巴墙的稻草屋,家家砖砌的土灶里所用的烧锅柴,主要是生产队分配的稻草和小麦、油菜、棉花等农作物的秸秆。

每年早、中、晚稻的稻草把子,生产队除了留足当年公房草屋的翻修、几头耕牛过冬用的饲料和其他一些备用的外,余下的是要按人头分到各家各户的。双抢过后,家家院子里会码起一个小草垛——这是村民们一年稼穑中很重要的一环,其状大多像非洲的圆顶小茅屋,少数呈农家人字形草屋的模样。中晚稻的稻草分到各家后,乡亲们再将这些草垛依次码高。其他的农作物因相较于水稻,在家乡种得较少且每年只有一季,分到各家的秸秆自然要少许多。油菜秆、棉花秆农家一般要当硬柴使用;麦秆因比稻草脆硬火旺,而且遭雨水淋湿后容易霉变,乡亲们一般优先将其送入锅膛。

农家分回的稻草和其他秸秆大多满足不了一年四季的烧锅所需,再加上那些住草屋的人家,屋顶的稻草由于长期经受风吹日晒、雨打霜冻和虫蛀雪压等,渐渐会变得陈腐不堪,一般每年冬季农闲时都要翻新一次,大量用来翻新的中稻草还要从自家草垛中抽取,而那些撤换下来的已腐朽的稻草根本不经烧,有许多只能直接用来沤肥,到了来年的立夏前后,如果没有其他的来源,绝大多数农家的烧锅柴就一定会变得捉襟见肘难以为继,有的甚至已经是无柴可烧。

民以食为天,谁家也不能断炊!烧锅柴不够,水乡的小街上又没有卖柴的,即使各家菜园里还有些枯死的藤蔓、辣椒茄子等蔬菜的秸秆,家里也还有些旧书破布等,生产队也会分一些山芋藤什么的,但那都是杯水车薪,只能缓一时之急。“人总不能被尿憋死!”村民们只好各显神通,竭力向大自然索取。

村前一公里外有三座小山。我童年时,山上稀疏还是很有一些橡树、松树等杂树的,茅草也很浓密。由于林权属于各相关的大队集体,这些树和茅草是不允许任何人私自刀斧相向的。每年深秋农闲时,生产队会在社员们的强烈要求下,组织劳力统一到山上指定的区域专门割茅草——家乡俗称劄柴,然后分到各家。这能有效缓解各家不小的柴草压力。

但还是有不少的人家柴草短缺。依惯例,这些人家,家有尚能劳作的老人或不读书的半大孩子的,每年在生产队集中劄柴的前后,大晴天的上午忙完家务,下午常常会带上扁担、稻箩或大麻袋,再带上竹筢子——原先筢子头是竹篾的,后来改成了粗铁丝的,互相结伴着到山上捡拾掉落的枯树枝、松果,再扒些树叶和松毛等挑回家用。只是因为僧多粥少,要不了多久,山上就会再难捡扒到像样的柴草。

那些家里没有人能上山捡扒柴草的,就苦了自家的劳力了。我年幼时,父亲因时任大队书记,一年到头,除了过年期间,白天很少在家,在生产队挣工分的只有母亲和姐姐。因家里时常来客,每年所用的柴草平均肯定多于别的人家。我印象比较深的,每年本来应该是发生在秋末冬初的事,由于大家都想抢先,后来硬是将时间渐渐提前到双抢后没几天,那时因村庄周边的圩堤、沟渠、田埂两侧及水塘边都长满了杂草——这些草不姓公,有的能有半人高,生产队里那些仍可能缺柴的家庭劳力,在劳动中途统一歇乏时,会拿上镰刀到附近事先选中的地方劄草,这其中就肯定会有我的母亲和姐姐。他们将成片的杂草割倒后,一把一把地就近放在方便太阳晒的地方,下午歇工后再将其收拢捆扎,顺道挑回去再晒。

由于各村的田亩范围是固定的,能用来劄草的地方也是有限的。同样的道理,要不了多少天,这些能劄的草都会全部被人放倒,跑进各自农户家中。那段日子里,为了抢抓机会,姐姐总是每天在出工前一个人赶早先岀去劄一番草,母亲在家烧早饭;中午别人在家休息的时候,姐姐也只是蜻蜓点水般回家匆忙吃点午饭;下午歇工后,姐姐还要去劄,母亲便回家烧晚饭。在我十岁后,中午放学归来在家吃饭时,妈妈会告诉我姐姐劄草的地点,下午放学后,我到家放下书包就要带上小扁担和两根麻绳赶去。到达位置,先将一根麻绳从中间呈U字形摆放在地上,然后将姐姐和母亲割下的,一些已晒了至少一个时辰的杂草把归拢,有序堆放在U形绳靠近有弧度的一端,待草堆到一定的高度时,将绳的两头从这一堆草的顶部甩过去,再分别分开穿过绳的弧形部分,同步将绳的两头用劲向上提拉,全力将这一梱柴草压紧压实,再将两边的绳子紧系,然后再准备下一梱。直到天快黑时,才与姐姐各挑着一担杂草回家。我挑的这一担虽然跟姐姐的不能比,但就我而言,那体积也是够庞然的,好在并不是很重。

这些杂草要挑到自家屋边的空地上,每天日出后将其均匀摊铺翻晒,黄昏后再收拢成一个大大的草堆,直至干透。然后,母亲会坐在草堆旁将其撄成一个个通过灶门能塞进锅膛,长约三十厘米,厚不到十五厘米的长卵形草块——家乡俗称撄草块。这种时候,小小的我常常会充当搬运工的角色,将母亲撄好的草块先搬进灶口——屋内有灶台的一间或半间房,在柴仓有序堆放。实在放不下时,再将草块挤放在家中的另一个房间。

直到上世纪六十年代,家乡的农家每户一般只有一栋含灶口的三间房屋。由于灶膛门正对着近处的柴仓,且大多又是草屋,稍有不慎,很容易引发火灾。那年月,我们这个有四十多户不大的村庄,几乎年年都有人家失火,有的年份会有两三家。但不论哪家失火,只要是村里的成年人,不管男女,也不管是在野外劳作还是在家做事,都必须立即以最快的速度赶去救火。即使有人平常与这家有些龃龉,此时也必须放下一切全力以赴——这是祖传的规矩!

根据火情,救火的人一般会自动分为三拨:一拨人忙着帮助从屋里抢运物品;一拨年轻力壮的忙着用跑的速度从最近的水塘里挑水送往现场;最先到达的一拨人,有的在下方控制火源,有的用梯子爬上屋顶,边泼水边尽力控制火势范围。周边人家水缸里的水瞬间用完后,人们会自动接长龙到最近的塘边,将一盆盆水以最快的速度顺着梯子送上屋顶。一切都是在很短的时间内紧张有序地进行着,直到火势被完全控制。当然,也有烧得惨不忍睹的。后来,乡亲们痛定思痛,纷纷在自家的院子里单独建起一小间与正屋隔开的灶口小房。

所有能劄的杂草都劄完后,家里柴草还可能欠缺的人家,或抱着宁可多储备也不能到时没柴烧的心理,将目光又投向了很多田埂上都会有的连片生长着的巴根草。这种草贴地皮生长,翡翠般的草茎上满是节,每个节的下面都长着许多细长的白色的像胡须一样的根,是特别耐涝耐旱又特别耐热耐寒的禾本科植物。汪曾祺先生在《夏天》中对它是这样描述的:“贴地而长,见缝扎根,一棵草蔓延开来,长了很多根,横的,竖的,一大片,而且非常顽强,拉扯不断。”这种草晒干后,特别惹火而且火还相当旺,只是很快就会烧完,须不断向锅膛里少量添加。

在其后相似的时间段里,一部分人又会扛起锄头在长满巴根草的地方,把地皮依次全部刮一遍——也叫锄巴根草。刚锄下的巴根草,根系会紧紧缠绕着一些不易脱落的泥土,锄草人根本不管,只是低着头持续不停地向前锄。待下午歇工后,那些锄过的草也是经过至少一个时辰以上的风吹日晒,大多已经枯萎,草上黏连着的泥土也已基本晒干。锄草人只须用铁锄侧将那些锄过的巴根草归拢成一堆一堆的,再用锄稍微拍打几下,那些曾经黏连的泥土就会基本脱落,然后再全部梱扎挑回。

只是,那些田埂沟堤除了部分正面是黄土路外,路边和两侧曾经是那么茂密的植物,最后都被刮成了光秃秃的,像大地被扒了一层皮,全裸露出黄土的本色。现在看来,这就是一种对当地生态环境的严重破坏行为。好在,家乡雨水足,巴根草生命力也很旺盛,第二年开春一般又会从根部冒了出来。

作者简介

韦德昭,安徽当涂人,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安徽省散文随笔学会会员,马鞍山市作协会员。作品散见于《散文选刊》、《齐鲁文学》、《人民日报》、《检察日报》、《安徽工人报》、《安徽交通报》、《安徽法制报》等纸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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