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8国际博物馆日”，你去逛博物馆了吗？好不容易进了馆，面对馆内觯、斝、盉、觚、卣等青铜器，是不是又傻了眼？这都是什么字？又该怎么读？
认识青铜器，首先得从青铜三大类——“尊、鼎、罍”开始。尊和鼎大家并不陌生，罍（léi）却相对见得少。而要认识罍，不妨从武汉博物馆馆藏的商代凤纹方罍入手。作为武汉博物馆的镇馆之宝，凤纹方罍集浮雕、线雕于一身，其高超卓绝的铸造技术、令人倾倒的精美纹饰，代表了中国青铜时代鼎盛时期的铸造工艺水平，也是晚商势力延伸至长江流域的实证。
巧夺天工的工艺
罍，中国古代大型盛酒器和礼器，流行于商晚期至春秋中期。罍之名经常见于古典文献中。如《诗·周南·卷耳》记载：“我姑酌彼金罍，维以不永怀。”这里的金罍就是青铜罍。北宋学者邢昺认为：“罍者，尊之大者也。虽尊饰异，皆得画云雷之形，以其云罍取于云雷故也。”大意是，罍之所以叫罍，就是因为上面装饰着云雷纹。
罍因流行时期短，又是王侯贵族的专用器物，故本身就具有稀缺性。历代以来，罍一直是皇室贵族藏家争相追逐的藏品，甚至还曾发生因罍而起的血腥事件“梁王争罍”。据《史记·梁孝王世家》记载，汉文帝和窦后的儿子梁孝王刘武是当时有名的古物收藏家，在他的众多藏品中有一件罍，被其视为至宝。刘武临死前立下遗嘱“善保罍樽，无得以与人”，但他的孙子梁平王刘襄继位后，因宠溺任王后，便置祖训于不顾，也不听其祖母劝告，强行将罍取出，送给任王后。梁王与祖母争罍之事闹得沸沸扬扬，事情传到朝廷，汉武帝与群臣商议后认为梁王极为不孝，理应惩处，于是下令将梁国削去八座城池，并将祸端任王后斩首于市。
罍已经很珍贵了，而因为圆形罍在商代和周代初期都有，方形罍只出现在商代晚期，因此凤纹方罍更是珍品中的珍品，作为武汉博物馆的镇馆之宝，当之无愧。
凤纹方罍高38.5厘米，口径16.2厘米，整体为长方圆形，形制为侈口、直颈、圆肩、鼓腹，下腹内收，方圈足微外撇。其器身四面正中及隅处均有扉棱，看上去棱角分明，极具立体感；器肩部正中饰兽面纹，两侧有兽首衔环，显得大气磅礴；青铜器通体纹饰以云雷纹衬底，自上而下分为五组，第一、二、三、五组为两两相对的飞凤纹饰，第二组正中有饕餮浮雕，第四组腹部饰蕉叶纹。值得注意的是，方罍上的兽面纹已由商初的平雕纹饰变为浮雕兽首。高、浅浮雕与线刻结合的图案花纹、华丽外轮廓扉棱的附加装饰，共同铸就了这件器物庄重华美的纹饰、典雅大气的器型，可谓“鬼工雷斧”。
历经坎坷的镇馆之宝
凤纹方罍于1985年入藏武汉博物馆，并被鉴定为国家一级文物，但在此之前，几经坎坷，曾颠沛流离于民间数十载。
凤纹方罍最早是在1966年被一位蔡甸区永安街长征村的农民发现的。当时，村民王体坤在一块高出地面的台地“竹林嘴”犁地时，突然感到犁尖碰到了一件硬物，好像被一件金属钩住了，于是他便找来同伴，用铁锹来挖。结果这一挖使他们陷入了恐惧当中，原来他们发现了六件铜罐一样的器物。其中一件大的上面还雕饰有龙凤纹饰，这是什么东西呢？
王体坤的发现引来了许多村民的围观。起初村民们对这些青铜器心存忌惮，直接将它们丢在了生产队屋前，任凭其雨打风吹。过了一段时间，才有人把它们挪到村里放置公物的屋子里。
1968年，生产队将这六件青铜器挑到县城时，被路过的时任县委副书记赵开祥看到。他本能地意识到这些器物不同寻常，便要求村民们送到县文化馆，这批青铜器就又搁置到了县文化馆的阁楼上。直到1979年，仅剩的凤纹方罍被辗转送到了武汉市文物管理处，经过专家们的鉴定，被认为是商代中后期不可多得的青铜罍，之后才又被转交到武汉博物馆保藏，成为博物馆镇馆之宝。
可叹的是，凤纹方罍在出土时并没有发现器盖，跟凤纹方罍一起出土的其他五件青铜器也在移交博物馆前下落不明，给人们留下诸多遗憾。
晚商势力延伸至长江流域的实证
“天命玄鸟，降而生商。”《诗经》中曾这样描述商朝起源。商人以鸟为图腾，也因此，出现在凤纹方罍上的凤鸟纹被认为是商人图腾崇拜的反映。但商早期和中期的青铜纹饰上鲜少见到用鸟作为主题纹饰，这说明凤纹方罍应追溯到商朝中晚期。进一步的无损成分检测结果表明，它与湖北大冶产的铜矿成分高度吻合，其年代为3200多年前的商代晚期。
此前很长一段时间，学术界流传着“商疆土不到长江流域”的观点，之后武汉盘龙城遗址的发掘证明，商早期势力范围已经到达长江流域。而凤纹方罍的出土则进一步确认，商代晚期王朝的势力在这里仍然根深蒂固。
那么当时使用凤纹方罍的又是什么人呢？1979年，武汉博物馆考古工作者曾在凤纹方罍出土地竹林嘴实地考古发掘，鉴定竹林嘴既非墓葬，也非遗址，极有可能是某个人家的窖藏。进一步调查发现，离出土地大概十多华里，有一个遗址，叫陈子墩遗址。在陈子墩遗址还出土过其他一些零碎的青铜器。由此人们大胆猜测，当时据守在盘龙城的是商王朝的得力干将，作为犒劳，商王赏赐给他凤纹方罍等青铜重器，而这个得力干将所在的部落每次祭祀完毕，就把凤纹方罍等礼器在陈子墩附近窖藏起来，等到下次用时再取出。随着商代后期王朝的没落，凤纹方罍也就被主人埋在了地下。
凤纹方罍的器盖在出土时已经遗失，但缺憾终将弥补。2021年上半年，武汉博物馆经过多方寻找，甄选出与凤纹方罍体量、造型、工艺最为接近的洛阳博物馆藏“母鼓”龙纹方罍，并以其为参考，通过三维扫描、数据修复、3D打印、翻制硅胶模具、制作蜡模、青铜铸造、铜器表面做旧等技术手段，为凤纹方罍配置了合适的器盖，成功为凤纹方罍“加冕”。
如今，去武汉博物馆参观，游客可观赏到完整带盖的凤纹方罍。这件“现在的青铜，曾经的王者”以典雅大气之美，无声诉说着远去的历史。它与“母鼓”龙纹方罍隔大江、洛水而望，龙、凤纹饰迥异而铸造工艺趋同，成为多元一体的中华文化迸发时代的最初见证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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