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左宗棠是个硬汉,想来无人反对。
左宗棠四十岁出山,之后两入军机,南下督师,北抵强俄,南抗法国。时人曾说“绝口不言和议事,千秋独有左文襄”。
1880年5月,左宗棠68岁,还自率亲兵从肃州抬着棺材进军新疆,收复我国西北地区。解放初,王震将军进军新疆的路线,就是当年左宗棠西征走过的路线。
与曾国藩、胡林翼这两位好朋友相比,左宗棠40岁前的运气实在不佳。
曾国藩37岁时已经官至二品大员,有清一代,湖南从未有人超过这一纪录。
胡林翼25岁即中进士,到左宗棠出山时,胡林翼已经官至湖北巡抚。
然而左宗棠40岁仍然不过是乡间老农。
然而左宗棠与曾国藩、胡林翼交往,还要“气陵二人出其上”。
晚清中兴名将大多由曾国藩举荐,所以即使后来显贵,也都非常尊重曾国藩,唯独左宗棠从不逢迎。
《清史稿》将曾国藩与左宗棠做对比,说“国藩以学问自敛抑”,而“宗棠锋颖凛凛向敌矣”。
但这硬汉却“吃软饭”长达十三年,也是让人出乎意料。
赘婿往往因为家贫,左宗棠也不例外。
道光十二年,公元1832年,左宗棠20岁,正是双喜临门,一喜洞房花烛夜,一喜金榜题名时。这一年,左宗棠得中本省乡试第十八名举人,同年迎娶才女周诒端。左宗棠自述“道光十二年八月,余以贫故,赘于周。”
从此,左宗棠就在周家住下,一住就是十三年。
入赘十三年,左宗棠过着怎样的生活呢?
老实说,以俗人眼光来看,简直是神仙日子。
婚后第一年
左宗棠打算赴京赶考,“贫不能治装”,穷得没路费,“周夫人出奁资百金治行”。
左宗棠左手拿了老婆给的一百多两银子,右手就把这笔钱给了自己的姐姐。
夫人没办法,又找亲戚朋友筹措了一百多两银子。
婚后第二年
左宗棠落第,从北京回乡,收拾收拾,把所有他该得的遗产都给了自己家侄子,仍旧回周家做上门女婿。
婚后第三年
左宗棠不仅自己给周家做上门女婿,又拉来自己好朋友张声玠,一块儿做周家上门女婿。这张声玠比左宗棠早一年中举,但会试一块儿落榜,刚死了原配,左宗棠便把妻妹介绍给张声玠做续弦。因为是续弦,张声玠要比妻子大十三岁。
婚后第四年
左宗棠第二次参加会试,临行前夕,夫人周诒端亲手为他缝制了一只枕头,并一针一线在枕头上绣了幅《渔村夕照图》,画面为一叶轻舟,系在杨柳之下,远山笼翠,碧水含烟。在这幽雅画面边,周诒端又绣上自写的一首小诗:
小网轻舟系绿烟,
潇湘暮景个中传。
君如乡梦依稀候,
应喜家山在眼前。
湘女多情,湘绣传神,神仙眷侣,无非如此。
这一次会试,是左宗棠距离进士功名最近的一次。
本来已经取中左宗棠,可惜后来复核时发现湖南考生超名额了,又取消,把这个名额给了湖北的一个考生。
郁闷的左宗棠回来时还遇到汉水暴涨,有人传言左宗棠病重,要死在路上了。周夫人急得要死,自己反而得了肝病。
婚后第五年
周家盖了新楼房,左宗棠住了。
在楼上干什么呢?
研究地图。
左宗棠计划先作清代一统图,按里程画方,用颜色加以区别,待完成后,再分省分府,一一绘制。之后再由明朝至元朝至宋朝,直至上溯至传说中的“茫茫禹迹,划为九州”时代。
这样制作的地图,当然就是历史地图册,需要文史功底扎实。
左宗棠为此付出了不少心血。他每做完一图,就交由夫人影绘。周夫人也精通文史,夫妻二人谈史,遇到不太确定的地方,夫人随时取来书架上的史书佐证,夫人往往说中十之八九。
这样将近一年,才算完工。
左宗棠得意地自己写了对联:
身无半亩,心忧天下。
读破万卷,神交古人。
这一年,左宗棠不仅神交了古人,还纳了一房妾,就是周夫人的随身侍女小张。
这是因为当时周夫人只生了两个女儿,二女儿还是小儿麻痹症。周夫人担心自己生不出儿子,横竖劝了左宗棠纳了自己的侍女。
婚后第六年
左宗棠第三次进京赶考。
婚后第七年
左宗棠第三次名落孙山。
回湖南的途中,左宗棠给周诒端写了封家书,说“榜发,又落孙山。从此款段出都,不复再踏软红,与群儿争道旁苦李矣。”意思是说:这科举就是道路旁边长的苦李树,一群小孩争着去摘,其实一点儿都不好吃。我以后不吃了。去他的吧。
又说:“他日归时,与吾夫人闭门伏读,实地考验,著为一书,以诏农圃,虽长为乡人以没世,亦足乐也。”我就回家安心吃软饭,好好研究农学,写本农业技术指南,我就是一个乡下人,终老故乡,只要有你,我也一生足乐。
那么,妻子什么态度呢?
妻子的态度是这样的,同年八月、九月,张氏妾生了左宗棠的三女儿,周夫人生了左宗棠的四女儿。
从丈母娘到妻子到侍妾,没有一个人给左宗棠脸色看。
但一般人可不这么看,当时就有人编了歌来挤对左宗棠:
六十老爷招个郎,
湘阴来个左宗棠。
七年吃掉三仓谷,
一觉睡烂两张床。
婚后第八年
左宗棠真就开始研究农业了。
过生日的时候,左宗棠找人给自己画了像,自题诗句:
娇女七龄初学字,
稚桑千本乍堪蚕。
周夫人和诗:
轩轩眉宇孤霞举,
矫矫精神海鹤翔。
蠖屈几曾舒素志,
凤鸣应欲起朝阳。
清时俊贤无遗逸,
此日溪山好退藏。
树艺养蚕皆远略,
由来王道本农桑。
简单说这首诗的意思是:我老公长得帅,一时没有得志而已。做农民也很好啊,种树养蚕都是国家大事啊。
一直到婚后第九年,左宗棠才去陶澍家做家庭教师,辅导陶公子,也是后来自己的女婿。三年后,左宗棠终于攒够了钱,在柳庄买了七十亩田,接了妻小单独开户了。
左宗棠“吃软饭”这十三年,见不到所谓赘婿的制度压迫。
或许只能说“真爱无敌”?
作 者:伊晓婷
编 辑:刘沛沛,刘晓锐
编 审:陈德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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