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代北京城的设计、组织与营建

引子：明成祖朱棣虽然以“靖难”为名登上皇位，但他在历史上确实是一位颇有作为的皇帝。他在位的22年（1403-1424）中，重视农业发展，勤政亲贤，重用人才，使得经济与社会得到进一步稳定和发展，国力达到鼎盛，百姓安乐。尤其是疏通大运河、迁都北京、派遣郑和下西洋、编修《永乐大典》等重大工程，都对我国历史进程产生了重要的积极作用。其中，迁都北京奠定了北京作为国际大都市的基础。本文重点对朱棣营建北京城时，所涉及的工程的设计、组织与营建进行分析，借以对工程项目管理进行学习性探讨。

今天，当我们徜徉在北京城，感受北京的现代化气息时，应该记住北京之所以成为中国的中心，来自于五百年前明成祖朱棣所奠定的基础。靖难之役后，永乐元年（1403）正月，朱棣升北平为北京；三月，命都督仓事率舟师重开海运运粮至北京；八月，发流罪以下之人开垦北京田，后迁徙直隶、苏州等十郡、浙江等九省富民实北京，九月，迁徙太原、平阳、泽潞、辽、沁万户以充实北京。

永乐四年（1406）七月，朱棣力排众议，决定营建北京宫殿城池，分遣大臣赴四川、湖光、江西、浙江、山西诸省采名贵木材，并建木厂、石厂、砖瓦厂等。此后，约有二十三万工匠，上百万民夫，以及大量的士兵，被征调入京投入营建北京城的浩大工程中。永乐十八年（1420）宫阙告成，永乐十八年十一月，以迁都北京布告天下，永乐十九年正月正式迁都北京。

明代北京城主要包括四重，从内到外分别是紫禁城、皇城、内城和外城（请参加下图）。紫禁城（下图中宫城、现在的故宫）是北京城的核心，位于全城中心，午门是紫禁城的正门（故宫博物院南门），万岁山即景山，是施工堆土而成的山。于永乐四年开始修建，永乐十八年基本完工。

明代北京城（来源于网络）

紫禁城外围是皇城，其东北角门为长安左门，西北角门为长安右门，东门为东安们，西门为西安门，北门为北安门（清改地安门）。再向外为内城，永乐十八年（1420），重新加修东、西、南三面城垣。四面共九门，分别为，

南面三门：正阳门（中）、崇文门（东）、宣武门（西）；

北面两门：安定门（东）、德胜门（西）；

东面两门：东直门（北）、朝阳门（南）；

西面两门：西直门（北）、阜成门（南）

外城并没有环抱内城，而是环抱南郊。外城是明世宗朱厚熜（年号嘉靖）时期建设的，原计划要包围内城四周，周长一百二十多里，但因财力、人力不足，只修了环抱南郊部分。共有七门，分别为，

南面三门：永定门（中）、左安门（东）、右安门（西）

东面一门：广渠门       

西门一门：广宁门

东北隅一门：东便门      

西北隅一门：西便门

完整的北京城随着岁月的流逝，因战火、年久失修、以及新城改造等原因，已经不复存在。但是如今北京以门命名的地名基本保留了明代北京城的格局，依据这些地名仍大致可以勾勒出北京城当年的格局。

幸运的是，紫禁城比较完整的保留了下来，欣赏紫禁城，其在空间上富于变化，体量雄伟，外观壮丽；结构形式与色彩给人一种明显的节奏感与韵律感。当今故宫（紫禁城）被誉为世界五大宫之首（其余四宫殿为法国凡尔赛宫、英国白金汉宫、美国白宫、俄罗斯克里姆林宫），1961年被列为第一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1987年被列为世界文化遗产。

欣赏故宫不禁令人惊叹，在没有精密的设计图纸的明代，设计师和建造师是如何完成这一建筑壮举的？本文首先对当代工程的设计、组织与施工进行简要的梳理，然后借用一些当代的工程术语，尝试勾画当年北京城的建造过程，以理解组成工程建设的各个环节。

当代，一项工程大致有以下四个方面的内容：1）需求；2）设计与勘察；3）承建与质量保障；4）使用与维护。由此形成了与工程相关各类单位或个人。

首先，谁需求项目谁就应该是工程中的出资者，也称为业主，可以是自然人、法人和其它组织。在工程项目中经常听到业主单位，就是指项目的投资单位，将来项目的所有人。商品房一般先是开放商作为“大业主”，然后个人购买后成为“小业主”。对于北京城而言，由朱棣发起，朝廷主抓，是一项皇家工程，同时也是朝廷工程，他们就是北京城各组成部分的业主。

项目有了出资人之后，就是项目的设计与勘察。设计主要对项目总体和个体进行各项设计以及项目预算，大致有三类：（1）区域规划设计，主要负责城市、工业区等建设规划的设计工作。如城市规划设计院、城市建筑设计院等。（2）工艺设计机构，主要负责工矿企业的工艺流程、工艺设备和产品的设计工作。如冶金、机械、化工、石油、电力设计院等。（3）专业工程设计机构，主要负责某些专业工程设计工作。如给排水、动力、照明、供气、供暖等设计单位。一个建设项目，有两个或两个以上的设计单位共同设计时，要确定一个设计单位为主体设计单位，组织施工的协调和汇总，对设计的合理性和整体性负全面责任，并负责编制总概算。

明代北京城的设计，主要包括两个层面：城市规划和专业工程设计，即上面提到的（1）和（3）。首先是城市规划，在我国古代城市规划相关内容散见于《考工记》、《商君书》、《管子》、《墨子》等典辅之中。特别是《考工记》（后收入《周礼》中）确定了“都”、“王城”和“诸侯城”的三级城邑制度，用地的功能分区和道路系统等，如《考工记》中《匠人》篇记载：“匠人营国，方九里，旁三门，图中九经九纬，经涂九轨，左祖右社，面朝后市，市朝一夫”。

明代工部是一个专门掌管营造工程事项的机关，不过在营建北京城时宦官发挥了关键性作用。如，阮安（今越南人），他很可能是北京城的整体设计师。据《明史》记载：“阮安有巧思，奉成祖命营北京城池宫殿及百府（一个广一个解）”，又记“明代兴作之事，其初悉归工部，厥后渐以宦官督理。”“阮安，一名阿留，草创燕京城池、九门、两宫三殿诸司之制，出安规划。工曹诸属不能改，拱手受成而已。”可以看出阮安在北京城池建设中的重要地位。

而专业设计方面，特别是紫禁城，都离不开一个叫蒯（kuai，三声）祥的总工程师，他是今江苏吴县鱼帆村人（今属江苏苏州）。世袭工匠之职，永乐年间参与过宫殿的营建，技艺已经炉火纯青，故指挥操作，悉中规制，后被任命为工部左侍郎。在明代十分讲究学历的朝代，蒯祥仅靠技艺做到工部左侍郎（原选中他的为工部右侍郎），实属难得。

宋代李诫的《营造法式》以及聂崇义的《三礼图》可作为专业设计方面的技术资料，不过在设计图上多为侧面图（如下图），更为细节的则主要依赖于师傅传徒弟，这也限制了建筑工艺的广泛传播。上世纪，三十年代至六十年代，梁思成先生对我国古建筑进行了系统研究，并著有《营造法式注释》，详细补充了各类构件的制作图纸，成为研究古建筑及其附属构件的重要的资料。

古代宫殿建筑用图（来源网络）

项目勘察在如今是指根据建设工程的要求，查明、分析、评价建设场地的地质、地理环境特征和岩土工程条件并提出合理基础建议，编制建设工程勘察文件的活动。这也是工程项目的重要内容，当代大型建筑工程中首先要对地层分布、地震带、地下水等基本情况掌握准确才能进行施工操作。

在营建北京城时，勘察主要是以采石场、砖瓦厂等用材地的勘察，缺少北京城修建地的勘察，这主要是受当时科技发展水平所限。北京内城修建时，其余各角均为直角，唯独西北角缺一角（请参见前面明北京城图），据传当时西北角是完整的，但在明朝时北京时有地震，西北角的城墙就经常因地震而塌陷，不断修缮不断被破坏。后来没有办法，只好躲开西北角加修城墙，致使西北缺一角。现在来看，西北角只是修墙，如果有重要建筑，其影响之大可想而知，这也体现出地质勘查的重要性。

再下来是工程施工，负责施工的单位也称承建单位，是建筑安装工程施工单位的简称。明代营建北京城的，仍以工部主管，所需的夫役主要来自于三个方面：一是工匠，包括工部的轮班匠，以及从南京、浙江等地聘用到北京的工匠，蒯祥即为聘用工匠。二是军士，明代经常拨军士从事营建工作，永乐四年，在京诸卫及河南、山东、陕西、山西都司、中都留守司、直隶各卫选军士，于次年五月赴北京应役。三是民夫，明代也征民夫到北京从事营建工作。

为了保障施工质量，在施工过程中还有监理与检测，监理是指依据一定的准则，对工程项目进行督察、监控和评价的个人或单位，监理也有义务通过组织、协调、控制等措施，使施工人员更准确、更完整、更合理地达到项目的预期目标。此外，为了确保产品质量，进入施工现场的原料还要有检测单位进行质量检测，以确保高质量与高品质。

在明代虽然没有监理之名，却实实在在有监理之职。一般由文武大臣、太监担任。如永乐十五年，命泰宁候陈珪掌营缮工事，安远候柳升、成山候王通副之等等。并设有总督、提督之职，此外还根据工程规模大小，安排数量不等的一般监督人员，分理各项事务，这些人一般都是工部司员和内官太监充任。

在建材检测方面也非常严格，并有专门的检测方法。如“万历十二年十月，工部覆司礼监太监张宏传砖料内粗糙，着申饬烧造官务亲查验，敲之有声，断之无孔，方准发运”。这一检测方法也深深符合力学检测原理。“敲之有声”，当砖密实时，其刚度较高，敲之频率高音亮，这是无损检测；“断之无孔”，当切断砖时，其中无孔，说明内部缺陷少，根据断裂力学可提高砖的强度，这是有损检测。

在施工完成后，现代工程中，业主组织项目所有参与单位进行验收。验收合格后，项目转入使用与维护阶段，工程项目结束。古代工程同样也有验收环节，蒯祥于永乐十二年（1414）承天楼竣工验收后，被永乐皇帝敕封为工部侍郎。

古代工程虽名目不同，但在过程管理中，与当代工程一样，从设计、勘察（受科技水平所限）、到施工、监理、检测等，一样都不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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