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向盛唐羡上元

——崔液《上元夜》赏析兼题外话

作者/810的老好人

原诗：

玉漏银壶且莫催，铁关金锁彻明开。

谁家见月能闲坐？何处闻灯不看来？

赏析：

上元夜，即农历正月十五夜，也就是我们现在所说的元宵节，作为春节的最后一个节日，既是结束，却也是高潮，汉唐以来，官方也好，百姓也罢，都非常重视这个节日。这一天，尤其是到了夜晚，庆祝活动很多，尽管各地民俗不同，闹元宵、赏花灯却是都有的内容。

古代写元宵节的诗词不少，我们比较熟悉的就有辛弃疾的《青玉案·元夕》和李清照的《永遇乐·落日熔金》，只不过身世之伤、家国之叹太浓了，终不能与元宵节的气氛融合。当然，能够符合元宵节的节日气氛的也不少，崔液的绝句系列《上元夜六首》就是其中比较突出的作品。

这里赏析的就是盛唐诗人崔液《上元夜六首》的第一首。

《上元夜六首》主要写的就是京城长安中各阶层人在元宵夜游街赏灯的事情，虽是六首绝句，相互独立却又形成整体，这一首是开头，其实没有具体写赏灯的内容，而是交代了赏灯的事由，写得热闹、欢快，渲染了赏灯的浓烈气氛，也为后面几首具体写赏灯的内容作了铺垫。

首联中“玉漏银壶”指的是报时的更漏，“铁关金锁”指的是长安城的宵禁。更漏不会因为人的主观情感而改变时间长度，但是人们对美好事物的感受却特别容易让时间变短，这里说更漏声声，时间悄逝，人们却还流连于赏灯的乐事当中，对逝去的美好时光当然不舍，于是就有了对时间逝去的抱怨。是啊！谁不愿意让美好事物长久留存呢？只是自古以来，谁又挽留得住呢？当然，在这里，诗人无意于伤感时光的流逝，他呼唤人们尽情享受这个美好的夜晚，他告诉人们，今晚长安城不宵禁，所以城里城外的人都可以汇聚在此彻夜享受这难得的美好，这就把时间长度延展开来，人们可以更加从容地赏灯了，这快乐与美好自然也就增加了容量。

尾联用两个反问来增强语势，把赏灯的人群在整个长安城扩展开来，上至王公贵族，下至黎民百姓，今夜同乐，一起游于街头巷尾，共赏璀璨而缤纷的花灯，其乐融融。人们见月则知夜来，那么灯火亦起，赏灯的乐事自然开始，于是就都不愿闲坐家中了。灯自然闻不得，但赏灯人的话语却令人心驰神往，哪处灯好，哪处灯奇，必然已被品评，交赞之声，相邀之语，传于人群，虽喧嚣，却也热情洋溢，伴着游动的人群，将热闹传达于长安城的每个角落，则更令那些尚留于家舍之中的人心痒难耐了。视听的描写，突出地渲染了今夜的快乐，万人空巷的场面，人声鼎沸的情态，把整个气氛推向了高潮，也聚焦了人们的眼耳，不和谐的内容自然就被忽略了。

于是，我们可以说这首诗写得很妙了，它勾起了读者关于元宵节赏灯的无限遐思，也让人产生了代入感，它的妙处还在于它激起了读者的好奇心：既然作者把元宵节写得那么热闹，那么盛唐之时的长安城的元宵节灯火又是怎样的景象呢？只读这首诗，是满足不了我们的好奇心的，于是后面数首关于元宵灯的描写就可以徐徐展开了，于是我们就自然要将后面数首诗好好品读了，于是我们就可得知“神灯佛火百轮张，刻像图形七宝装。影里如闻金口说，空中似散玉毫光”“鳷鹊楼前新月满，凤皇台上宝灯燃”“金勒银鞍控紫骝，玉轮珠幰驾青牛”“星移汉转月将微，露洒烟飘灯渐稀”这种种美妙的景象了。或许这些灯火景象还不足以描述今夜盛况的万一，但它们却极容易在读者心中产生形象与美感，让今人对盛唐的上元夜盛况产生艳羡。

是的，盛唐了不起，在整个中国历史中都给了国人以自信的力量，而被其时人所重视的元宵节自然热闹非凡，令人浮想联翩，上元夜的热闹自然不会只有赏花灯的热闹，伴随的节日内容也很丰富，歌舞百戏，“牵钩”（拔河）之乐，无不引得喝彩声声，把气氛推向一个又一个高潮，而全民同乐的概念，则让居于下层的百姓也能好好放松身心，陶然于共有的气氛当中。盛唐是如此，后世亦有风俗的流传，不论是两宋，还是明清，又延承发展了许多元宵佳节的内容，在诗文中，在人心中留下许多美好。

只是可惜的是，这种延传的力量，到今天似乎已经被极大地削弱了。社会的变革、经济的发展、生活内容的丰富与改变，还有外来文化的交融与冲击，其实已经让很多人不再重视传统了。我们传统节日的许多内容或者流于形式，或者被更新替代，已经很难再激起时人激动的情绪，被忽视乃至漠视了，只留下留恋之人的声声叹息。比如元宵节，在我居住的这个角落，是看不到人潮涌动的景况的。灯是有的，但与平时相比，也没有太多有特色的内容，相关的民俗活动也渐少了。倒是在一些乡村，还有一些传统节目的保留，例如孩子们的游灯活动，例如舞龙舞狮，让这个节日不至于那么落寞。

或许今年的元宵节该去哪个乡村看一下的。莫于案前无聊坐，且向乡村看灯游。或许也是不错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