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孩子，除了我还有庄稼

（小女老照片）

楼下的大棚四季豆可以采摘了，每天都能采摘一碗，鲜艳我们的餐桌。这是母亲照看孙女之余的劳动成果。

就在朝北的墙根，那么小的一个边角，也得不到阳光照射。种上十来株四季豆的豆秧后，居然铺张成一道绿荫。

刚种下时，我担心它未必会有收获。但是，当母亲用细竹竿搭起一个豆棚的时候，我不得不承认，母亲与庄稼是心有灵犀的。果然，第二天，所有的豆秧都探头探脑地往竹竿靠拢，如同小女儿挣扎着扑到我身上似的。

后来的日子，在我们上班的时候，在我们睡觉的时候，那些豆秧呼风唤雨，春风得意，齐刷刷地昂头向上，它们像进行着一场比赛，最后都爬上了豆棚的顶端。

然后就是开花，然后就是结果。于是，绿荫丛中垂挂了一串串嫩绿的惊喜。

四季豆就在我家的墙根，告诉我一个古老的哲理：“没有懒地，只有懒人。”母亲的勤劳，让这块废弃的泥土勃发了生机。

这样的四季豆格外好吃，不仅因为它不施农药，更因为它出自母亲的栽种。

从此，我家楼下就有了风景。出门，进门，我们都撞见这个碧绿的豆棚。那些豆子一定在跟我们打招呼，只是我们听不见，或者不愿意倾听罢了。

白天，豆棚边出现一老一小两个人影，那是我母亲和她的小孙女。小孙女刚刚开始蹒跚学步，她在豆棚边或蹲或坐，在奶奶的指导下认识了四季豆，还认识了豆子的朋友：青草、南瓜和各种昆虫……晚上，豆棚里有了夜间音乐会。有蟋蟀和青蛙在那里引吭高歌，有瓢虫和蚯蚓在那里餐风饮露。

四季豆之外，母亲还见缝插针，种了南瓜，种了生菜。母亲在楼下种什么，就能收获什么。种四季豆，我们有吃不完的四季豆。种生菜，我们有吃不完的生菜。种南瓜，那些臭不可闻的泥地上，就奇迹般长出亭亭如盖的绿叶，以及闻讯而至的翩翩蜂蝶。

后来，母亲还在露天阳台上种过蔬菜。泡沫箱子里装上土，种上了番茄。废弃的花盆里装上土，竟种上了玉米。

母亲不经意地劳作，让餐桌生动，让齿颊生香。收获了这一季，又紧接着种下一季。庄稼的回报总是如约而至，它们似乎从来没有辜负过我的母亲。

因为庄稼是母亲的孩子。

我也是母亲亲手栽种的一棵庄稼。母亲并不高明，她养育我，其实跟种植庄稼一样，只是做到了“顺其自然”。

我不会种庄稼，所以我并不懂如何养孩子。我们养孩子似乎有大套的理论，但收效总是甚微。对于孩子，我们要么是漠不关心，要么是溺爱有加。最后就像我们种花草，结局必定是一片荒芜，收获了一阵阵悲伤。在养孩子这件事情上，我们总是种瓜不得瓜、种豆不得豆。

更惭愧的是，我其实还不如庄稼。庄稼懂得回报，而我并不懂得孝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