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逐小姑斗草去

陈洪绶《斗草图》

陈洪绶共有兄妹三人。陈洪绪在《先严慈行实》中如是记载：“子二：长即不孝洪绪，娶楚湘阴令胡公大臣女；次洪绶，娶司寇郎来公斯行女。女一：胥宛，字太史来公宗道子咨诹。”

陈洪绶兄妹三人的名中都带一个“胥”字，分别是：胥鬯、胥岸、胥宛。《宅埠陈氏宗谱》载陈洪绪：“灏四十一，讳胥鬯，字洪绪，号亢侯。”载陈洪绶的行传：“灏七十七，讳洪绶，字章侯，号老莲，又号悔迟。”显然，这是后来修谱者的疏忽。如果套用陈洪绪行传中的写法，陈洪绶应该是“讳胥岸，字洪绶，号章侯，又号老莲、悔迟”。

这也无伤大雅，因为本文要说的是陈洪绶的妹妹胥宛。

这个胥宛，就是陈洪绶长女陈道蕴的小姑。陈洪绶《自萧山归见女口占》诗中提到了这个小姑，诗曰：“且逐小姑斗草去，哪堪含泪把伊看。”陈洪绶原配来氏去世后，女儿陈道蕴尚年幼，陈洪绶每遇外出时，女儿就由兄嫂和小姑带着。那时候有一种游戏叫“斗草”，陈道蕴经常跟着小姑陈胥宛玩这种游戏。

因为陈洪绶与萧山来氏有姻缘在先，故后来陈胥宛也嫁到了萧山。她嫁给了萧山来宗道的儿子来咨诹。因为陈洪绶父母皆亡，陈胥宛的婚事应该是陈洪绶与陈洪绪弟兄俩作主的。

陈于朝《苎萝山稿》中载有来宗道为陈于朝夫妇写的《合葬墓志铭》，其中也交代了陈洪绶三兄妹的情况：“子洪绪，娶玉田知县胡大臣女；洪绶，邑诸生，娶予兄工部主事斯行女，继娶杭州卫指挥同知韩君女。女胥宛，字予子咨诹。”来宗道在墓志铭中写到“予兄工部主事来斯行”，其实是族兄而非亲兄。查《萧山来氏宗谱》，来宗道与来斯行均是萧山来氏第十四世，但字第不同，来宗道行“裕十三”，来斯行行“麟二”，故是同族不同房的兄弟。

陈胥宛嫁到萧山，可谓是嫁入了名门，因为公公来宗道是进士出身，官做到了正一品的光禄大夫兼太子太傅。《萧山来氏宗谱》载来宗道行传：

宗道，行裕十三，字子由，号路然。生隆庆辛未十月初三日。万历癸卯举人，甲辰杨守勤榜进士。授翰林院庶吉士，历官光禄大夫少傅兼太子太傅、户部尚书、文渊阁大学士，七次进阶。配黄氏，封淑人，累赠一品夫人。谕祭葬。子一，咨诹；女四：长适陈，次适朱，三适王，四适徐。继王氏，女一，适陶。卒崇祯戊寅正月二十八日，年六十八，葬井山坞。有传。

来宗道生五女一子，来咨诹是独子，因来宗道“乞休”时“以少傅兼太子太傅，赐蟒，荫子”，所以来咨诹顺理成章地成了“官二代”。《萧山来氏宗谱》载来咨诹行传：

咨诹，宗道子，行慎廿八，字臣事，号皇濡。生万历丙午（1606）十二月二十七日，增广生，恩荫尚宝司司丞。配钱氏。副许氏，子一，伊任。副陈氏，女二，长适徐，次适徐。卒顺治戊子（1648）七月二十一日，年四十三，葬山阴大汤湾。

恩荫，就是因上辈有功而给予下辈入学任官的待遇，来咨诹因父亲而受到优宠荫庇，做了尚宝司司丞。这是个正六品的官职，掌宝玺、符牌、印章之事。来咨诹小陈洪绶八岁，寿四十有三。在陈胥宛入门之前，来咨诹已先后娶过钱氏、许氏，陈胥宛则是“副”，这个“副”实际是“妾”。妾也没有关系，毕竟陈、来两家门当户对。因为这层姻缘关系，陈洪绶便成了来咨诹的小舅子，便与这位“来公子”有了交往。

现在再来读陈洪绶的《宝纶堂集》，发现陈洪绶有三首诗是关于妹夫来咨诹的。

第一首是《寄来公子》，诗曰：“苍头传札至，问子兴何如？为道无交友，又言多读书。瘦腰宜健饭，小妹喜安居。知我春情否？难将酒病除。”“苍头”是方言，意思是奴仆。奴仆从萧山捎来了来咨诹给陈洪绶的信，陈洪绶在回信中说：你问我最近心情如何？最近我在读佛修道，也没交什么朋友，倒是读了不少书。然后说到了陈胥宛，说小妹喜欢宅在家里，好像还在减肥，腰是越来越细了。最后又说到自己，你知道我这个春天在干什么吗？面对如此大好景色，我哪里戒得了酒啊。从陈洪绶的诗中可以看出，此时陈胥宛还没有嫁到萧山，来咨诹写信给陈洪绶，其实是来打探小妾的消息的。

第二首是《送来公子之京》，诗曰：“锦帆弦管入神京，漉酒攀梅来送行。执手依依将不去，聊将尺素写离情。”来咨诹要去京城做尚宝司司丞了，分别之际，陈洪绶“漉酒攀梅来送行”，两人还“执手依依”，难舍难分。从诗中可以看出，陈洪绶与来咨诹的关系相当不错，“聊将尺素写离情”，说明两人后来还有频繁的书信往来。

第三首是《画梅与来廿八》，诗曰：“高梧老桂暗天街，海水分茶有好怀。画得梅花堪赠子，雪飞月冷坐空斋。”这个“廿八”，源于来咨诹的字第是“行慎廿八”，陈洪绶习惯于用行第数字来称呼他的族亲，用在来咨诹身上，说明来咨诹是陈洪绶的至亲。诗的前两句写来咨诹，后两句写陈洪绶自己。从“高梧”“天街”（京城中的街道）两个词判断，来咨诹似乎于秋冬时节从京城给陈洪绶寄来了茶叶。为答谢来咨诹的“好怀”，陈洪绶便画一幅梅花画相送，顺便还交代了自己的生活状态是“雪飞月冷坐空斋”。显然，陈洪绶画好梅花后，顺便将这首诗也题在了上面，故它应该是一首题画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