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毕业后的一次同学聚会上，林见到了雪。这个高中三年都是坐在第一排，沉默寡言，毫不起眼的小女孩这时却引起了他的注意，她好像长高了许多，也成熟了许多，尤其是那双眼睛，竟然那么大，那么亮，还配着长长的睫毛，几乎一下子就把他给迷住了。
但他还是不动声色，只是在同学玩乐时有意无意地往雪的面前凑，但都显得很自然，一边还和别的男女同学开着各种各样的玩笑。他一直都是个活跃分子，在公众场合说话是他的强项，这样的同学聚会更让他如鱼得水，他在同学中穿行着，嘴巴不停，手脚不停，不时引起一阵阵欢快的笑声，但不论在哪儿他都不忘偷眼去看雪儿，有机会就往前凑，只是他做得很巧妙，同学们都没注意，连雪儿自己都没注意，她只是和大家一样被这个大男孩的热情和快乐所感染着。
林看见雪很快乐，胆子更大了。聚会散场时，他和雪并不同路，但他执意要送雪回家，并在回家的路上向她表示了交往的意愿。
雪显然没有一点思想准备，什么都没说，只是羞得满脸通红地跑回了家。
回到家，雪的心里还紧张得怦怦直跳。说实话，她当然不讨厌林，甚至还有些喜欢，这样一个热情的大男孩谁不喜欢呢，他还在读一个不错的大学，可她是真的一点都没想到，没有想到他会喜欢她，也没有想到这种事这么快就降临到了她头上，她是第一次，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第二天，她告诉了好友雨。虽然昨天晚上就想好了，可是到说时她还是有些犹豫。看着她脸红红的，吞吞吐吐的样子，雨笑了。
“其实我早就看出来了，还想告诉你让你早做准备呢。”
“什么，你早就看出来了？那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还用我说吗？他直接告诉你不是更好吗？“
“你真坏！”
说着，雪就去追打雨，雨咯咯地笑着，雪也笑了。
晚饭后，林就来约了雪。雪犹豫了一会，还是怯怯地跟在了林的后面。开始雪还是有些紧张，慢慢地就放松了许多。林有些油嘴滑舌，不过这倒让雪觉得轻松，而且他对她很温柔，这也让她心里变得软软的。看到雪那双美丽的大眼睛，林就觉得有说不完的话，有诉不完的情，可是时间不早了，他只好送她回家。
这之后，林几乎天天来约雪。他们一同去逛公园，逛街，一同吃大排档，吃烧烤，县城新兴起的咖啡馆和冰厅更是他们经常光顾的地方。
慢慢地，雪习惯了林的存在，变得似乎有些离不开林，一天见不到他心里就会空落落的，做什么事都提不起精神来。
很快，假期结束了，林回到了那所在一个遥远的大城市里的大学，而雪也回到了那个离家只有几十公里的师专。他们不能天天见面了，那个时候还没有网络，电话也很少，他们就鸿雁传书。林是每天写一封，雪是每天都盼望收到林的信，一收到就急急地看完，然后马上回信。有时候一下子收到林的好几封信，雪激动得脸都红了，心里像喝了蜜一样别提有多快乐了。
冬去春来，寒来暑往，转眼雪毕业了，分配到了一所乡村中学任教。林还在上大学，这是他在大学的最后一年，除了准备毕业论文之类，他还在为留在那个大城市而费尽心思，四处奔波，和雪的联系自然少了些。雪对此感觉有些失落，但刚参加工作的新奇和对教学工作的热爱很快把这失落冲淡了，当教师是她从小就向往的梦想。
假期里，林回来了，他们还是天天泡在一起，小城的河边也变得美丽多了，他们经常到河边去漫步，感觉似乎淡了些，但还是挺甜蜜的。又过了一年，林也毕业了，他留在了那个大城市，工作也不错，在一个大机关。只是，他和雪更难见面了。还好雪是个老师，每年有两个假期，可以来陪他。可是，雪不喜欢大城市，她不喜欢这里的喧嚣，大街上密集的人群和车辆也让她觉得晕眩，再说除了周末，林都要上班，她一个人更感觉无聊和闷得慌，因此每次去不了几天她就吵着要回来。
有一次，她在百无聊赖中忽然想起儿时的一个愿望。那时她随母亲去过几个大城市旅行，喜欢看书的她每到一个城市都立即想去看看它的书店，在她的想像中，它的书店也一定很大很大，可是，同行没有一个人赞成，所以她这个并不算什么的小小心愿却一直无法得以实现。想到这里，她向林打听了这个城市最大书店的地址就兴冲冲地赶了过去。这书店可真大呀，老远就看见一幢很高的楼房，虽然在这样的城市里看到这么高的楼房根本不算什么了，可是她还是有些惊讶，因为她从没见过这么高大的书店大楼。进去后，更吓了一跳，她站在书店的入口往里面望，竟然看不到尽头，进到里面，就像进入了一片大海，她此时才真正明白什么叫做“书海”了，找到文学和哲学书籍处，她就站在那儿不动了——这样一来时间才变得好打发了。
但是她还是很想家。
开学后他们就更难见面了。林常常想起雪那双美丽的大眼睛，很是思念，他写信、打电话和雪诉说，他对雪说我一定要想办法把你调过来，那样我们就可以天天在一起了。可是，调动，从一个小县城的乡村中学调到那遥远的大城市，谈何容易！林自己也不过刚刚在那里立足。有一次，林对雪说，实在不行，你就把那工作辞了吧，那个破学校，又苦又累，工资也没一点点。雪没有说话。
其实开始林说想办法把她调过去时，她就想说不。因为她喜欢她现在所在的这个学校，喜欢这些孩子们，虽然校园不大，条件简陋，虽然学生特别是那些调皮的男生让她很伤脑筋，她甚至偷偷地哭过鼻子，但是她还是喜欢这里，喜欢她的这些学生。当然她不是不能离开，她是不想离开，辞去工作更是她难以接受的，想到在那样的大城市里还没有工作——那会多么无聊呀，在事业上，她没有很大的雄心，但没有一份独立的工作的日子是她无法想像的，她不想依附任何人。但她没说话。
他们就一直这么僵着。
林变得越来越烦躁，雪变得越来越沉默。其实他们都隐隐地感觉到了他们之间的危机，但他们都不愿承认或者说他们不甘心，林无法忘记雪那双美丽的大眼睛，而其实一直以来雪都说不上有多么爱林，但是和林在一起让她觉得很亲切，除了父亲和兄弟，还没有一个异性让她觉得如此亲切过。这也许就是爱情吧，或者说爱情就是这样的吧，她想。她当然不想轻易放弃。
林的语气变得越来越强硬，他要雪听他的。而雪虽然表面上很柔弱，但其实骨子里也颇为强硬，她觉得很不快，她不想听从他的。她说林是个“大男子主义者”，而林没想到柔弱的雪竟然也这么强硬，简直是个“大女子主义者”。他们互不相让。
其实他们已经面临分手，只是谁都没有说出那句话。
开朗的雪变得心事重重。
又到了周末，雪乘上了回县城的客车，坐在位子上想着心事，一声“买票”打断了她的思绪，她埋头从包里取出钱然后抬起头，就在这时，她看见了一双眼睛。那双眼睛里有蓝天白云，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忧郁，她有些莫名的紧张，赶紧低下了头，这位男青年她以前从没见过，等他转过身后，她又马上抬头去盯着他的背影，想着那双眼睛。一直到下车，她都感觉有些恍惚。
回学校时雪一上车就赶紧找售票员，但却不见那双眼睛，她不禁有些失望。忽然，坐在最前方的司机转过头来和售票员说话，雪忽然看见了那双熟悉的眼睛，心里一阵惊喜，但又怕被察觉，就装着不在意的样子把眼睛转向了窗外，但她的心全在前面那个人身上，全在那双眼睛上面。从县城通往乡村的公路坑坑洼洼，每次都让她感觉漫长，但这次却让她感觉如此短暂，怎么这么快就到了，没有办法，她只好下车，也只好慢慢地往学校走去。
雪开始盼着周末快点到来，当然不是因为想家，她早就不怎么想家了，她是希望看到他，看到他那双眼睛。可是，有时乘的车上并没有他，司机和售票员都不是他，毕竟这条公路上的班车不只是他们那一辆呀，她的心里感到很失落。
对于工作雪一向都很投入，但这几天却有些分心，一有空，她有事没事地就往小镇的车站——说是车站，其实不过是一个约定俗成的停车和发车的空地而已——去，有时碰巧了就能远远地看见那双眼睛，她表面上仍然装作若无其事，但心里却很兴奋。等车时她也尽量等他的车，有一次竟然为了等他的车推迟了一天回家。
渐渐地，他可能也有了感觉，也可能是见她乘他车的时候多吧，开始和她微笑，打招呼，慢慢地他们开始熟悉起来。她才知道他叫飞，是名司机，和人合伙开这辆客车。
雪觉得飞那双眼睛让她一看到甚至一想到就有种异样的感觉，而这种感觉是她从没有过的，林的眼睛就没有给过她这种感觉，她预感到他们之间会有故事发生。雪是个很传统的人，在决定和别人交往之前，她觉得还是应该和林把话说明白一些。于是，雪和林说：我们还是分手吧。当然她没说这双眼睛，而林也没追问什么，时间和空间的距离，还有雪的强硬也让他感觉无可奈何。
一天晚上，飞来约雪出去走走 。雪激动万分。他们来到了离学校不远的田野上，肩并着肩走在田野的一条小路上，他们聊小镇上的一些人和事，还聊各自的家庭，时间在不知不觉中过去，回来的路上两人都觉得意犹未尽。
从那以后飞几乎天天来约雪。一个没有月亮的夜晚，他们又肩并着肩走在那条小路上，学校和街上还有微弱的灯光照过来。慢慢地他们走入了黑暗，跨过一个小沟时，雪的身子趔趄了一下，飞忙扶住她，并就势揽住了她的腰，他们就这样相依相偎着沿那条小路在黑暗中走着。当转过一个山包，回到小路的桥头时，雪的手无意中触到了一下飞的手，飞立即好像触电一般，把雪的身体扳了过去，嘴唇雨点一般落在雪的脸上，不远处一所乡村舞厅的灯光照过来，正好照在飞的脸上，雪看到那双眼睛在这朦胧的灯光下映照得更加令她着迷，而且她还发现飞平时看起来老成的脸上现在竟然是一脸的稚气，心里顿时涌起一股暖流，他还是个天真的孩子呀……飞的动作热烈而又笨拙，哪里是亲吻，简直是在用牙齿咬，“看你，把我都咬疼了”雪贴在飞的耳边呢喃着……
暖暖的冬日下，飞和雪在小路上欢快地奔跑，雪还拉着飞一起去寻访小河的源头，本地人的飞不屑一顾，但也笑嘻嘻的由着她，然后叫着在草地上歇一会。雪躺在草地上微闭着眼睛，飞用雪带来的旧报纸挡住阳光，然后俯下身来偷偷轻吻雪的脸庞，雪幸福地闭上了眼睛，一边笑着骂他不安好心。
雨季很快来临，雪的单身宿舍漏雨了，她把被子卷了起来，等瓦工来修，吃过午饭就跑到飞的家里去了，她知道飞今天正好休息，而且飞的家里正好没人。她答应飞在他房间里午休，而且就和他躺在一张床上，躺在他身边，她竟然没有犹豫就答应了，而且很快躺下，竟然也没有感到一点害怕，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一直是个很传统甚至有些保守古板的人，可是这次她却做出如此大胆的举动。说实话，她还是有一点点担心的，她是和衣躺下的，她想万一他有什么动作，她一定会惊醒的。躺下没多久，她竟然就进入了梦乡，醒来后才知躺在身边的飞一点也没睡着，当然他什么也没干，她羞涩地笑了。
他们的交往很快引起了人们的注意，也很快引起了人们的议论。雪是大学生，国家教师，家在县城，而飞不过是个乡下开车的个体户，与人合伙开的车子还是借钱买的，只有初中文化。而且原来林也来过小镇和她的中学，名牌大学生，在大城市的大机关里工作，人们不解，好心的同事更是劝她。家里也炸开了锅，和女儿原来的男友相比，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父母觉得脸上很挂不住，他们不明白女儿这是怎么了，和林分手了还可以再找一个好的，怎么样也要文化相当有正式工作的吧。
但是，不管别人怎么说，也不管父母怎么劝，雪都毫不为所动，依然我行我素，和飞的交往越来越密切，甚至就开始谈婚论嫁了。
父母看到女儿这样固执——其实雪一直都很固执，尤其是在家里和在大事上——，也只好无可奈何地默许了。
林听到消息后专程请假回来了一趟，在见过飞后，他找到了雪。
“为什么？”
“不为什么，因为我爱他。”
“为什么不等等？我说了我一定会想办法把你调过来的，我现在已经有能力把你调过来了，你知道吗？”
“我相信，但我其实压根就没想过离开这里。”
“难道你就在这样一个地方，和这样一个男人呆一辈子吗？”
“为什么不可以？”
新婚之夜，雪深情地凝望着飞：“你知道吗？我原来一直不相信一见钟情，也不相信眼睛有那么神奇的力量，但我对你的眼睛真的是一见钟情。”飞笑了：“知道吗？我也是被你这双美丽的大眼睛给迷住了才会奋不顾身地来追你的，我看到你的眼睛就想这个女人就是我老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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