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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惇与牛哥

牛哥是位退休的厅级官员,现居北京。他曾经也是我们煤矿的工友。那时他是采煤队技术员,我是采煤工。虽说地位有悬殊,但是因为有个共同的朋友毕惇,在中间穿针引线,牛哥对我也很友好。

那一日,牛哥请客,主要是请居住京城的几位当年的工友叙旧,其中有我。大家都是几十年不见了,聚会时,兴致很好。往事要谈,近况也要打听,其乐融融。席间,话题涉及到敏感词,红、二、代。正好,客人当中有位早年山西省领导干部的儿子,为人简朴,不张扬,不炫耀,与我等共同语言不少。有客盛赞其保持了红、二、代的本色,同时语言中带出对如今某些红、二、代、官二代的不满。眼看宴席上要演出一场牢骚比赛。牛哥敏锐地制止了,他说道,人家红、二、代都很好,很好。虽然大家看得出他很谨慎,可是也就到此为止,话锋转了。

我甚惊讶:这个牛哥,依然是当年初见时的牛哥,聪敏的紧。我知道,牛哥家庭出身地主,如不是赶上改革开放的好时候,如不是勤勤恳恳、兢兢业业,谨小慎微,断不会有后来在京城的好日子。我与他相识,是因为毕惇。毕惇也有个地主家庭的身份,他俩是矿院同届的同学。

那是1968年深秋,大、中学生走下革命造反舞台的时候。红联站尖刀战团的大学生们,有的毕业分配走了,有的回归学院斗批改,待分配去了。毕惇是68届毕业生,自然也在其列。但是,他回到矿院不久,就传来被审查、批判,说他是反动学生的消息。我那时寂寞得很,总想找点事。听到这个消息,就愤愤不平,可也无奈,只是约了另一位朋友胡发贤,准备夜探矿院,看看毕惇。

这毕惇,从一九六七年起,与我们厮混了近两年,在我心目中是个五四青年式的职业革命者。他平日里挎个皮书包,围条围巾,面目白净,说话文皱皱的,行走在红联站各个组织之间。有时还在我们几个中学生家里睡觉,吃饭。与每个人的父母兄弟都说得来。有时他也在街头饭铺里吃饭,几分钱,三两粮票,买一碗白米饭,舍不得买菜,就倒一股酱油在里边,吃个干干净净。

我们无话不谈,我知道,运动初期,他因家庭问题,曾被打成反动学生。我呢,属于地主富农的孙子,也在黑几类里边,有点同命相惜的意思。胡发贤出身也不红,因此一说要看毕惇,二话不说,乘着夜色我们骑车去了矿院。

找到毕惇的宿舍,他不在。呈现在我们眼前的是,床头贴着毕惇,只许你规规矩矩,不许你乱说乱动的标语,桌边还有一条:敌人不投降,就叫他灭亡!我没控制好自己,当时竟嚷起来,这是干什么?胡发贤也动了情绪。我俩甚至想动手撕掉标语。还没拿定主意,早有同宿舍的人出去报讯了。忽窿一声,四五个人闯了进来,气势汹汹地质问我俩:干什么的,为什么要找毕惇,你们与毕惇什么关系?一句紧似一句,我连故作镇静都来不及。当然也就如实说了与毕惇的关系。那四五个人一听说是毕惇的派性战友,火气更大了,似乎要把我俩扭送到什么地方去,说我们同情反革命。这时,他们中的一个人说,你们多大了?哪个学校的。小小中学生,啥也不懂,参与矿院的事情?我也暗暗做好了挨一顿打的准备。

还是这个人,对另外几个人说,教育教育他们,让他们滚吧,小毛孩子。另外几个人也异口同声地说,滚吧,滚吧。不许再来,再让逮住,可没你们的好果子吃。

我们不敢迟疑,灰溜溜地走出了矿院。

事后好久,毕惇出来,告诉我们:那天骂你们啥也不懂,最先让你们滚蛋的人,实际是在給你们解围。他,文革前就是毕惇的密友。文革中又比较清醒,没和毕惇一样,傻不唧唧地站在少数派一边,而是随大流,始终是多数派的一员。这次毕惇再次被打成反动学生后,他不漏神色地悄悄给毕惇通信息,经常是这边刚研究完怎么整毕惇,毕惇那边就有了对付的策略。毕惇被审查了两年才得以分配。

大约是一九七一年,一打三反运动在全国开展的轰轰烈烈,许多人如惊弓之鸟,怕自己被牵连进去。我,一个下窑的煤工,却浑然不觉。照常吃饭,照常下井,照常看书,照常写日记。这时,毕惇从雁北广灵县工作的地方来看我。他说,不仅是看我,还要看一个叫牛哥的老朋友。我那时只知道牛哥是矿院毕业的技术员,平时也见过,算点头之交。毕惇说,你不知道?那年在矿院给你们解围的就是他啊。我这才恍然大悟。毕惇带我去看望牛哥,牛哥也觉得很高兴。从此,我正式结识了这位聪明过人,待人和善的牛哥。

顺便说一下,那次毕惇去矿上看我,反复劝导我,不要记日记。在他的审阅下,还让我烧毁了两本日记。至今引以为憾。为什么毕惇对记日记如此敏感?原因出在他那个反动学生帽子上。

他家庭成分原本不是地主。土改时,是划为中农的,还分到五亩土地。四清运动来了,他父亲是生产队长,工作队和村里的积极分子为了夺队长的权,苦于找不出更多理由,就重新划成分,给他家定了个地主成分,夺权就合情合理了。毕惇那时已经进入大学,心中不忿,就在日记里写下自己的活思想,不承认自己家的地主成分,想要翻案。文革时被人发现。终于酿成大麻烦。

毕惇后来一直在冶金矿山部门做技术工作。算起来,与牛哥也多年不见了。本次散席时,牛哥跟我说,找个机会,叫上毕惇,咱们再聚,好好说说话。都快一辈子了啊。

 

 (四十多年前的老工友及朋友合影)


2018-1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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