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对死亡的恐惧大概是与生俱来的。从我们的祖先开始,人类生存所要摆脱的首要目标就是死亡的威胁。万物盈虚消长,是不可避免的自然法则,但假如我们处于无常的境地,被迫面对丧亲之痛,难免悲愤不平。生者如何对待失去,成为比死亡本身更具深远意味的话题。
台湾电影《百日告别》,讲述了心敏和育伟因为一场连环车祸,失去了未婚夫和妻子的故事。我们推荐这部影片给18岁以上的成人观看,关于突如其来的死亡,我们不希望加重人类对它的恐惧,只希望在对世间无常稍有理解的年纪,再看生死。
人与痛苦对抗的第一阶段,溃散的心智占领了高地,难以填平情感的沟壑。育伟几乎没办法看见妻子生前的钢琴,他将钢琴推进屋子锁起来,与自己的女同事发生短暂的关系,他在清晨大声咆哮着奔跑,在夜晚用酒精获得睡眠。这场车祸,让育伟受尽了所谓“无理”中的“合理”折磨:意外的失去,也是生命的一部分。
心敏则显现出了女性在失去挚爱时,隐忍中的脆弱,她看着未婚夫被医生抬走,也几乎同时目睹了爱人的死亡。整部影片最为动情的一次释放,是心敏和爱人的弟弟因为再次看到未婚夫的衣服而相拥恸哭。在这之前,她的情感总是极力的展现出“我很好”、“我自己可以应付”、“我想一个人呆着”的状态。死亡,变成了生者和死者两个人参与完成的仪式。一命呜呼是一呼一吸间的事,而生者何时才能告别,变的无从谈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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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七丧俗,也称作“做七”,是生者为亡灵超度的一种民间方式。古人讲究“天道唯七”,逢七要到寺庙里做一次佛事,祭拜亡魂。《百日告别》就是以“做七”为发展的时间线。早在2010年,台湾电影《父后七日》就已经通过对台湾传统丧葬仪式的呈现,表达了女儿对逝世父亲的情感。《百日告别》没有过多繁复缛节的展示,只着重营造了重复性动作“诵经”所蕴含的意味。“做七”的情感价值远远超过了其丧俗功能,对于生者来说,这是他们与死者唯一的遥远联系。“头七”、“五七”、“七七”两人始终都不太会完整的吟唱经书,从对死者的祭奠,到提醒自己“他们是真的走了”,一场民间的习俗,以百日为期限,要生者放手。
中国向来都是乐“生”的文化。孔子在回答子路对死亡的问题时言:“未知生,焉知死?”,可见儒家虽承认死亡的存在,但对死亡却避而不谈。庄子妻离世,其没有哀伤,鼓盆而歌,虽以超脱的生死观弥补了关于死亡的空白,却鲜少有形而下的适用法则。释迦摩尼在临终前的三个月就告诉弟子自己将逝的消息,“合会有离,身非己命”,早已将无常看做是生命常态。《百日告别》的生死观,更接近于佛教的哲学:对微观世界的拯救在于将生死纳入一体,觉悟“死亡”。电影弱化了佛教对轮回的多维时空构建,而是放在了平民化的角度处理,心敏到日本完成了两人的蜜月之行,看到了未婚夫少年时,安慰老师丧女的卡片: “花开花落终有时”。育伟挨家挨户归还学费,并最终抬出钢琴。世俗图景下的两人虽步履缓慢,但因对“无常”的洞明,开始有所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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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日告别》曾被指与韩国电影《外出》有几分相似,但除了都是由车祸引出的意外,两部影片的价值走向完全不同。《百日告别》里的男女主人公,在平行的时空,面对失去挚爱的痛苦,只在寺庙有过几次短暂的相遇。人物情感的波动都来自于对死亡的体会,并不是错综复杂的伦理关系。《外出》则涉及婚外情与道德困境。《百日告别》无意讲述一个救赎的故事,而是以极简、质朴的风格延续了台湾电影的本质。
这是一部在题材上很容易依靠宣泄情绪而失控的影片,毕竟鼓动煽情几乎毫不费力,好在导演林书宇有节制的把控,让这部影片不至于流入滥情的俗套。影片的最后,心敏和育伟也未能完全走出阴影,这是每一个凡夫俗子都要面临的告别。至少,历经肝肠寸断,已不能再哭,百日之后,当舍放离。
如光在影之中,如喜在哀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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