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怎么又抽烟？跟你说了多少遍了！孩子也在！要抽出去抽！”
妻子的谩骂令我默默走出门，在走廊上继续吞云吐雾。
雾白的烟气袅袅上升，恍惚中，我看着它细细地飘起，又散开，在我身边围成一个小小的烟雾屏障，仿佛阻碍了外界的纷纷扰扰。
一天里，似乎只有这短短的几分钟我才能感觉到纾解和畅快。
然而妻子不会懂，就像我无法理解首饰衣裙对于女人的意义。
烟雾彻底散开后，我顿了许久，方从口袋里，取出医院的催款单。
跟朋友借的钱，也应该还了。
还有孩子的学费，又是一笔。
我摸摸口袋，薄薄的几张毛爷爷，苦笑都笑不出来。
当初父亲逼着我进机关做公务员，一定没有想到这一天，我的工资，根本负担不了他的医药费。
而当我想要辞职去挣钱的时候，成本已经大得我不知道能不能承受了。
把烟蒂扔进垃圾桶，我听到了妻子在房门内的抱怨和孩子的哭声。
我在犹豫，犹豫要不要做一件事。
离婚。
原因简单，也不简单。
说简单，因为我出轨了，从半年前开始。
一步步走下来，我不知道该怎么停下来，走回来。
一年多前，因为公务员工资实在不够，我接受了朋友的建议，时不时去外地找点生意做，然后认识了小冉。
和妻子热恋的时候，我永远也想不到会有这样一天。
我在她那里什么温情和幸福都感受不到，必须从其他女人那里找。
更不用说，她不满意我丢下正职不做，出去谋生意的做法。
是我做错了吗？
大概是的吧。
我知道她很累，她用尽全力做一个好妻子，生下孩子后，更是很用心地学着做一个好母亲。
但是我更累。
她生产的时候，我没有任何假期，只在生产当天看了看孩子，初为人父的喜悦丝毫没有尝到，第二天就必须出差。
然后，是父亲被查出有肺癌。
再是母亲的高血压。
再然后，是妹妹的工作出问题。
曾经的运气仿佛一夕之间全部用尽，这些祸事，将家里的积蓄一点点耗尽，也将我曾经拥有的耐心和风度一点点抽走。
我永远无法忘记，为了省那一点点车费，我坐上县里最破的长途汽车，揣着父亲的医药费，硬着头皮瞪着公交车上那些盯着我看的地痞。
那一路上，整整七个小时，我不敢睡也不敢动，不吃不喝，双手紧紧握住绑在身侧的尖刀。
这是父亲的救命钱。
谁敢抢，我只能拼命。
妻子越来越不耐，嫌弃我的不修边幅，我不能做到和她风花雪月、谈心谈情，也没有办法顾及家里越来越少的资金和欢笑。
父亲的病、母亲的病、孩子的费用，一点一点压在心头，巨大的责任感，已经压制得我喘不过气。
我常常累得不想再看她那张脸，再因为家务因为孩子因为她和母亲的关系不断地争吵、妥协。
就在昨天，在医院里，我对一个插队的妇女破口大骂，还差点动手，哪怕她的孩子就在旁边看着，大哭。
我没有想到过，有一天，我也会变成这样一个人。
患难无夫妻，久病无孝子。
我已经理解了。
所谓生活，是比决心和梦想厉害得多的东西。
作为男人，我是整个家庭的支柱，我不能倒。
但这场婚姻，我是熬不住了。
她责怪我没有多花心思关心孩子关心她，责怪我乱花钱买烟买酒，责怪我丢三落四不爱干净。
她说的大都是对的。
但我真的，不想那么正确了。
定下心神，我打开门，走进去。
“小云，我们谈谈。”
2
好不容易把孩子哄睡着，我倒在客厅沙发上，晕眩。
也不知道是哪个家伙乱传我的酒量，领导去饭局必带上我，虽然看在我是女人的份上，从没有被逼喝过量，但是三天一小顿，五天一大顿，已经快吃不消了。
后辈同事只羡慕我镇上大大小小的餐馆酒店都去过，可她们哪知道我有多想早早回家，不必劳烦母亲天天辛劳工作之余，还得帮我看孩子。
我看着睡熟着的女儿，她脸上没有一丝忧愁，我心中既酸涩又欣慰。
阿林的父母，不论在医院还是家里，但凡见到我，总要表达几句不满。
因为她是个女孩，而阿林，是他们的独子。
阿林责怪我不常带女儿去见他爸妈，可是，他知道吗，我有多希望，女儿能一点也不知道，她的爷爷奶奶，并没有那么喜欢她。
我婆婆，帮他妹妹带过孩子，帮自己的妹妹带过孩子，就是没有帮过我。
生产的时候，在床边照顾我心疼我替我开心的是我母亲，而看了一眼孩子就走人的，是他和他的父母。
迄今为止，家里所有的大笔款项和存款，都已经送给了医院。
而我，心疼和感激肯帮我照顾孩子的母亲，只是送去一筐鸡蛋也要悄悄看看他的脸色。
我应该怎么想？应该怎么贤惠？应该怎么不吵架？
一年前开始，阿林出差的频率更大了，有时一走就是三个月，我知道他忙着赚钱，但是我们聚少离多，电话越来越短，能说的话越来越少。
在酒局上，在单位里，我也是新手，然而遇到的种种困难，我只能自己琢磨。
孩子不听话了，不肯上学了，不肯吃东西了，我都得耐下性子，跟她好好说。
这些时刻，如果他能在，能搭把手，能跟我聊聊天，我都不会觉得那么茫然无助。
好多次，快到达爆发的边缘，我只能逼自己咽下，满腔的怒火和苦水。
好多次，女儿哭着喊着要见爸爸的时候，我的泪水几乎要落下，然后忍住，拨打那个未必能通的电话，有幸听他简短的一两句回应。
前天，我终于从婆婆口中知道了，他今天回来的消息。
见到他的时候，我是真的不知道，我应该发火，还是温柔。
明明他父亲肺癌晚期在医院里躺着，他居然还能一个小时抽三四支烟，是真的不想活吗？
“小云，我们谈谈。”
听到他的声音，我忙把眼角的一点水份拭去。
大学的时候，他说过，看我哭，他会心疼。
我也是蠢的。
本来就不太哭的性格，被这句话弄得，后来更加能忍则忍，绝不在人前哭。
其实，我也知道，女人要是会哭，挺好的，但是已经习惯了。
尤其，作为一位母亲，不能随便软弱，要让女儿看到，影响到她的性格，就不好了。
其实这个世界，女人爱哭不爱哭，都苦，但是坚强一点，总归没有错的。
3
“你等等。”妻子对我道，然后，她去我们的卧室，从床头抽屉里取来一个黄色的信封，递给我。
我不明所以地接过来，从信封里倒出来一个红色的小本。
是银行存折。
“除了佳佳的学费，你看看要多少，都取出来，拿去用吧。”她的语气冷硬，令人听不出来情绪。
“不是说好了，你的钱家用，我赚的拿来给爸妈治病吗？”我下意识地拒绝。
“都是夫妻了，什么你的我的。”小云似乎叹了一口气，低着头，“你为了家里那么努力，我也想着要做些什么。这是我最后仅有的一点存款了。你知道我工资比你还低，又不能经常出差，只能靠省了。”
似乎很久，没有听到她这种低沉温柔的声音了。
我看着她，恍然发现，她的头饰和裙子，是我很久以前，见过的旧款式。
我低头翻开存折，上面显示的整数，几乎等于她整年的工资。
看着那每个月只被挪出一点点的数字，我的眼睛，突然就湿润起来。
她是单亲而且多姐妹的家庭，大学期间，每个月的生活费甚至不到我的三分之一。
我亲眼见过她如何节衣缩食，省下一切吃喝住行以外的开支，只为了买一条心爱的裙子和一对漂亮的耳环。
她真的很会省钱，然而看着她那样精打细算，在食堂里不敢多打一份荤菜的模样，我很心疼。
那时候，我用母亲时不时塞来的零钱，带着她加餐吃饭，外出游玩，帮她减减压力，让她能有更多的余钱。
然而没有想到，等她真正跟了我以后，她连最喜欢的新裙子，都买不了。
“哦，还有佳佳想要一个滑板，吵着要好久了。我不逛街也没什么，但是，她那么想要，就给她买一个吧。”
这一刻，我突然间明白，是命运，让我认清了自己的无力和平庸。
我只是一个普通人。
结婚的时候，我是真的以为，我能成为一个好丈夫，好父亲。
然而曾经有多爱她，我后来就有多不想见她。
她的存在，令我觉得压抑，令我不自由，令我……惭愧。
我原本，应该是为她和女儿遮风挡雨的存在。
我转过身，与她一起，默然良久。
然后，我把存折塞回她手里：“你拿去，给佳佳买玩具也好，买裙子也好，别省！钱不是省出来的！”
她急了：“不是，这跟那个没关系，你需要就拿去用，老人家的费用，不能拖的！”
“真缺的时候，我会用的。”我认真地看着她，“小云，我要辞职，全力经商。”
她顿住，仔细地看着我，问：“就算我反对，也要去？”
“……嗯。”
“那就去吧。”她叹息着，“我也不想总管着你，但是，你好歹多回来……看看佳佳。”
我看着她，重重点头。
最后，
“小云，我想吃面。”
“滚！晚饭已经定了，佳佳要吃面疙瘩！”
嘿，我是恺叔。
一个情感励志作家，出过四本书，开了一家小公司。
走过几十个城市，也爱过几个人。
我有最好的故事，也有最暖心的话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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