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Howard Wu
曾经有人说过，要毁掉一个人，最好的方式就是让他干他想干的事。我从事水产养殖行业12年，那是我喜欢的行业，我屡屡失败，负债累累，生活困顿，可我没后悔，因为这段经历就是我的人生。我依然认为，人生就该干你想干的事，因为那是你生命的一部分。
一旦你开始冒险，生命将会以不同的方式给予你助力 ，有可能是幸福与鲜花，也有可能是困苦与磨难。你可以不喜欢它出现的方式，但一旦你能坚强、勇敢、热诚地拥抱和迎接生命，所有的一切美好都会水到渠成。做你想做的事吧，因为那就是生命的一部分。
70后的我，出生在一个双亲都是教师的小城镇家庭里，因家庭困难和看到父母做老师微薄的收入，在考上师专代培时，便毅然决然地扔掉录取通知书开始打工，90年代是个疯狂和浮躁的年代，在一家进口公司当了5年法人代表后，就用5年逃亡和3年牢狱，偿还了时代的疯狂和浮躁。终于在熟人介绍下，34岁才进了养殖场养虾，接着打工养虾8年，养殖场因环保问题被关停，失业1年后，凭着在水产界混过几年的自信，举债合伙投资了第一个养殖场。
那是一个淡水土塘，170亩，因资金有限，没有尝试打地下咸水井，只是建立一个跑道式的暂养系统，就是美国佬说的，三段养殖里的Raceway，用于虾苗标粗、淡化和营养强化。在对虾顺利转肝后再分苗到大塘，超低密度养成，同时希望前期用海盐在小水体里提高盐度成本会低点。因为淡水，有少发弧菌病的优势，我信心满满。
老外供应商Jose，还为此专程来了一趟养殖场，认真地检查了标粗暂养系统的方方面面，特别是增氧系统和过滤系统，大热天的把他累的满身大汗，竖着大拇指，用他的口头禅说：Excellent！果然标粗很成功，用的是正大P10的一代苗，25天，虾就长到1g重一条的规格，也就是俗称500头，看着虾的活力和肝胰脏厚厚的白膜，几乎已经嗅到了成功的味道。于是在分苗过池后，接着又再标一批，形成梯队出虾，这样资金回笼快些。
可没想到，中秋节那天，一个罕见的秋台风，一夜就把暂养系统给毁了，接着暴雨过后，在大塘里的虾也开始发病，虾体色发红，头胸盖上有白色的斑点，浮头游塘，两三天就已经大量死亡，至于虾的死亡原因，众说纷纭，还是行内的老话说得对，“虾活着，是奇迹，死了，就是个迷”。
当时根本没有时间和心情来讨论和总结虾发病的原因以及处理方案有何不妥，因为摆在面前的是资金断流，所有的债务都是我的名下。这时，两位自己打工时一手培养的熟手兼好兄弟的合伙人立马甩手，硬把经营8个月的场清盘转手，因为他们俩虽然名义上都占25％的股份，但实际投入极少，启动资金基本都是我向银行和亲戚借的，清盘后还清拖欠工人的工资、建场的工程款和各项采购，剩下我欠银行和亲戚的65万元他们俩就不管了，账也不算，各谋出路。
3个月后，我的第二个养殖场开张了，是好友从其亲戚手中盘下来的，紧挨着河边，总面积60亩，一切投资好友负责，给我30%的干股。同样也是个淡水的土塘，不过这里的地下咸水丰富，地下16米内就能取到咸水，而且盐度有30‰那么高，不像第一个场那样要打最少40米的井，还未必有咸水。地下水测出来，除了铁离子和亚硝酸盐氮比较高之外，总碱度和总硬度都很OK，看着自己测出来的各项水质指标，高兴了好几天。
留出了10亩做为蓄水塘，进虾塘的水全经沉淀、消毒和过滤，蓄水池可以对地下水做曝气和处理重金属，盐度可以以低廉的成本妥妥的把握在5‰左右，把握盐度这块，套用时下流行话，就是可以拿捏得死死的，每造虾中都能实现盐度中间低两头高，这样不但有低盐少弧菌的优势，而且还多了个利用盐度调节，解决养殖后期淡水亚硝酸盐超标导致养殖失败的问题。
这次采用的是快虾模式，是好友林博士建议的，他还提供了广东珠三角大鳌镇成功养殖户的数据，其技术主线是低密度、高投喂、高增氧、频改底。就好比开车要求驾驶员一直把油门踩到底，所以很考验驾驶员的技术。因没有暂养系统和进行高危驾驶，所以不敢托大，正大的苗就不敢碰了，选了个俗称“正二”的苗。
从放苗开始，情况一直都很乐观，68天就进入了60头的规格，从每天投料量和总投料量，结合料台的情况估算，50亩池最少有4万斤虾，按如此情况发展，一年赚个150万So easy！可就在这节骨眼上，又来了个台风，这次没有正面登录，暴雨是免不了的，准备好了很多抗应激动保产品，特别是氯化钾，这东西有助于对虾鳃部在盐度骤降时更好地调整渗透压，准备就绪后，安等暴雨来袭。
万没想到的是，上游水库开闸泄洪，很快河水淹没了虾塘，水位比虾塘的池壆还高出1米，当地农民说30多年前河堤加固后就从来没遇过这情况。我独自泡在水里几个小时，保住了60台增氧机，累得虚脱，但几万斤虾就跑了大半。不幸中的万幸，最后收成还有亩产230斤，保住了直接成本。
还没等缓过神来，政府下了限养通知，接到通知的那一夜，我哭了，张开嘴巴，生怕哭出声音来。回想起中年早逝的父亲，常调侃自己，说哪天到了阎王爷那问他是怎么个死法，他会回答，是生活活生生折磨死他。这一刻，我理解了父亲这一角色，作为父亲，从一开始，就注定必须坚强地直面生活，没有半点含糊。
接下来只能重选址搬场，找到了一个很豪华的养殖场，有140亩土塘和10亩高位池，还是因为资金不够，重找人合伙。投资入股的叫豹哥，头脑很是精明，对数字特别敏感。我本来的意向是让豹哥拿80%，但最终谈判的结果是，豹哥把投资总额降低了，我方的设备加现金折算占49%，豹哥占51%，答应以后不够的流动资金由豹哥提供贷款，月利率3%，用我的股份做为抵押。豹哥还必须派2人驻场，分管财务、仓库、采购和销售，工资由场开支，场里必须装上全面覆盖的监控设备、网络和红外线入侵报警系统。结果手上的那么丁点钱，在清塘整理中就花了个差不多，从放苗开始就已经借入豹哥的高利贷运营。
因为上一手是接连养殖失败，所以不敢懈怠，清塘和消毒这块作为重点工作。高压水枪冲洗了一篇塘底，晒了几天塘，用大量的石灰粉干撒，均匀覆盖塘底，池壆还用漂白粉撒了个遍，这样才开始进水，因为只有高Ph值，才能够杀死肝孢子虫，也就是老外说的EHP。进水40cm后，又用漂白粉加茶麸泡塘，有效氯达到10ppm的浓度，只有这样才能杀死病毒，茶麸不但可以杀死野杂鱼，而且可以做为漂泊粉的增效剂，同时也能够肥水用，培育出来的水色都是硅藻水。考虑到土塘改造的高位池，进排水有缺陷，又没有吸污系统，就拿来当标粗用了。
从签合作协议的第二天起，豹哥就开始催放苗，在他眼里，时间是机会成本。我耐心地跟他解释，放苗有条件限制，更暗示，生产的事情应该由我负责，外行人不宜有太多干预。不知道是豹哥的神经粗还是有意，始终认为他一切都要管。为了合作和谐，想了个折衷方案，低密度，提前放苗。
前期标粗很顺利，分苗也成功，到2018年的4月25日，虾已经长到100头的紧要关口，俗称百头关。这时，跟隔壁场挨着的5号塘发现情况了，虾开始满料，而且在料台发现刚脱壳的死虾。像这种情况往往会产生误判，以为慢料和发现软壳虾是因为虾大量脱壳和缺钙，但直觉告诉我，这是病毒病，是白斑病毒的早期症状，这病早期是看不到虾头胸盖有白斑的，也看不到红体，更看不到游塘。隔壁场虾塘这几天白鹭鸟一直关顾，5号池钙镁离子指标正常，池水水温24摄氏度是病毒好发的温度，又挨近5月，很大概率就是传说中的五月瘟。
于是，顾不上向好学的豹哥做太多的科普，立马隔离5号池，对没有发现症状的其他池塘马上做消毒处理，联系渠道大量收购石斑鱼。我知道，这时候消毒都是多余的，图心安而已，对发病严重的池塘甚至起反作用，最有效的还是放鱼的生物防控措施。这时候，留给我们抢救的时间最多是两天了。豹哥一脸的不爽，但还是没多加阻挠。
收购石斑鱼的工作并不太顺利，这时候很多鱼塘都没大鱼，多数是刚放苗不久的小鱼，只有极少数越冬的农户才有。经过两天的努力，终于找到2斤重一条的石斑鱼供应渠道，陆续地投入到虾塘里，可是，最好的时间窗口已过，其他塘都已陆续发病，白鹭鸟也开始光临，迫不得已，只能采用电网先把发病严重的虾捞起来出售，全场扣料，大量增氧。
经过一番折腾，到最后总算有点大虾收，可是因为市场的病虾太多，虾价一直低迷，养到20头以内也卖不了几个钱，第一批以失败告终，事后回想起来，如果刨去月利率3%的高利贷和豹哥硬塞的额外两个工人工资，严格来说还是盈利的。
首战告负，经此一役，豹哥推翻了承诺，做出了几个惊人决定，第一，不能继续养虾，因为按他计算，就算养成功也赚不了钱。第二，不再增加借款，资金缺口按比例合作双方现金投入。第三，已经借入的资金三个月内全部归还。尽管我再怎样努力解释、争取都没办法改变豹哥的决定。
其实豹哥是在布局一个计划，想侵吞整个场，因为豹哥有了合适的人选出现。没有了后续资金，我只能调整养殖规划，缩小养虾规模，贱卖石斑鱼，减少投喂投入，同时增加流动资金，缓解一下资金压力。清塘准备标粗锯缘青蟹的大眼幼体，将整个生产的重心放在自己并不是很熟悉的青蟹养殖当中，做最后的放手一搏。
靠着手上有限的资金，撑到11月中，资金断流了，幸亏我在行内的口碑还不错，很多饲料动保都是赊账的，池里也没什么货可以变现，还好青蟹状况不错，就是长势较慢，但存活率高，估计应该超过30%，蟹价一直坚挺，所以工人们都接受拖欠工资一起共度难关。至于自己家庭生活开支和应付银行还贷，基本上是靠信用卡和网贷，雪球越滚越大。
到12月底，螃蟹仍没到收成规格，大的蟹头都打起来卖钱维持场的开支和分期还豹哥的借款及利息，场租都还不上，眼看快过年了，索性让工人提前回去过年，减少点开支。估计存塘的有10万只规格3两的螃蟹，当时均价60元一斤，到正月至少有3、4万斤的收成，是一笔大钱，豹哥算着这笔帐，心中暗喜，脸色也好看起来了，但是钱还是一分都不借，因为所有的债务，包括拖欠工人的工资还是在我名下，他派来的两亲戚好打发。
大年初一，想捞点螃蟹卖钱，一联系买家，头就大了，收购商停止了收购，接着政府开始在路上设卡测体温，再发展下去就是全中国人民的都知道的，国家按下了暂停键。饲料供应不上，螃蟹自相残食，缺乏工人照料，水质也随着温度的上升越来越差，接着螃蟹开始发病死亡，到复工复产时，已经所剩无几。
这时候豹哥开始发难了，清盘算账，债务按比例摊销，取消合作，商量转手事宜。于是，豹哥很顺利地让他的备胎，他小舅子的小舅子盘下了整个场，而我又再次陷入了困境之中。
经过短暂的休息和思考，我决定转型做动保服务，在12年养殖的过程中，对养殖人的痛，我感同身受，我知道他们需要什么，一个设立“养殖加油站”的构想浮现在我脑中。在Jose和林博士的帮助下，我选择了在土塘密集的区域设立了一个服务点，主打Jose的益生菌活化和扩培，把益生菌干粉扩培成液体，可以大量廉价地应用在养殖生产，外搭配一些原料型的动保产品。
尽管我没有成功的经验，但我有太多的失败教训，针对每个不同的用户，我会协助他们做好养殖规划，避开雷区，在出现问题的时候，我失败的教训还是能给他们带来一些启发。果然开张不久就已经产生效益，虽然比较辛苦和利润微薄，但毕竟是个好的开始。经过8个月的精心服务，已在客户建立起口碑，他们都喜欢这个加油站，我们也一直在为他们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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