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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活着,妈妈万岁!

今天是端午节,吃粽子的时候,我不由得想起了妈妈——小时候,无论生活多么困苦,每到端午节,她都要想方设法包粽子,并且分吃鸡蛋。遗憾的是,她老人家没有见到中国富强起来的今天,没有享受一天这样的好日子。

妈妈的一生是辛勤劳作的一生,在她的日历表中,没有星期天,没有年节假日,只有劳作,不休止的劳作,直至生命的结束。妈妈是个文盲,不读书、不看报,是旧时代典型的家庭妇女,只是在大跃进的年代里,参加街道办的小服装加工厂,工作了不长时间。那个时代,参加工作被人们认为可以挣钱、养家糊口,了不起;家庭妇女往往受到轻视,被认为没有能耐,只能围着锅台转。我年轻的时候也是这种观点,随着年龄的增长和阅历的开阔,特别是家务工作实践的体验,才认识到这种观点的肤浅和荒谬——实际上,家庭妇女的劳动强度绝不低于上班工作,尤其是以往的时代。

每天清晨,大家都赖在床上的时候,妈妈就起床。她首先把取暖兼做饭用的炉子生着火,然后开始做饭,等她做好了饭,我们这大批人马才开始行动——起床、洗漱、就餐。白天,妈妈要洗衣服,全家人的衣服,一洗就是一大堆。那时候没有洗衣机,洗衣服就是在一个大盆里用洗衣板搓,一堆衣服要洗几个小时。家里有一个用厚铁皮焊接的洗衣盆,很沉重,是爸爸年轻的时候在日本人的工厂背地里做的。她还要为全家七口人制作一年四季的衣服,我们小时候的衣服都是妈妈自己裁剪,自己缝制的。为了减轻妈妈的劳动强度,爸爸买了一台脚踏的旧缝纫机,是金手牌的,她一直用了几十年。

妈妈还要为全家人做鞋,小时候,我们基本不买鞋,偶尔买一双鞋,会高兴得了不得。做鞋的流程是这样的:先把一些做衣服剩下的边角料用浆糊一层一层粘在木板上,待浆糊干了以后,把粘在一起的布料整体揭下来,这个过程叫打“隔帛”(我也不知道文字应该怎样写,自以为是地找了两个同音字充数,反正是方言)。再把“隔帛”剪成鞋底的样子,一层层叠起来,大约一厘米厚,然后用麻绳以很细密的针脚把他们缝在一起,这叫纳鞋底。这是一个很费力的活儿,要用锥子钻眼,然后用一根很大的针把麻绳带过去,费工费时。所以,妇女们做这项工作的时候,往往凑在一起,边聊天边工作,以减轻工作的寂寥

妈妈是童养媳,十二岁就出嫁,从那时候起,一个四合院大家口洗衣服的差事就由她承包了——爷爷家门前有个小河,水流清澈,一年中有三个季节,妇女们都在那里洗衣服,孩子们则在周围跑来跑去。二零零二年我曾经到那里观看,清清的地上河不见了,变成了一个用石头护坡的臭水沟。

家务事最繁重同时也是最重要的,是照顾孩子。自己是孩子的时候,只知道玩,上学后,又一心一意读书,对大人的辛苦毫无理会,等自己有了孩子,特别是到了老年,对照料孩子的劳动强度才有了深切的体验。他不仅是体力的付出,更是精力的巨大付出,这是与高度的责任心相关的。妈妈养育了我们一大帮兄弟姐妹,没有享受到现代育龄青年们的待遇,可以得到双方老人的帮助。妈妈没有任何帮助,独自抚养一帮孩子,默默地付出对于她而言,仿佛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妈妈的一生又是穷困的一生——辛勤劳动并没有给她带来幸福,与同时代的绝大多数人一样,一生都在贫困线上挣扎。五十年代末六十年代初的大饥荒时期,妈妈的工作就不仅仅是家务了,为了活命,为了不挨饿,她想尽一切办法,让我们尽量填饱肚子。(一提起那个年代,我就觉得心寒。)妈妈把草根、树叶、槐花等一切可以充饥的东西洗净、剁碎,与苞米面(就是玉米面)混合在一起做干粮,这样总比只喝稀饭好——谈不上营养,只要吃得饱一些,肚皮舒服就好。

那时候,姐姐已经工作住在单位,小妹妹和弟弟还小,我和大妹妹在课余时间经常漫山遍野去寻找不太难吃的植物,一切能够充饥的东西都是我们的猎获物。其中比较好吃的是槐树花,甜甜的、软软的、没有嚼不烂的植物纤维,可是季节性很强,花谢了就不能吃了。为了摘取槐花,我练就了爬树的本领,无论多高的树,只要能承受体重,都可以上去。我在树上,把带着很多花的树枝扔给树下的妹妹,她就高兴得嚷起来,并把树枝上的槐花摘下放到筐里。我们把两大筐槐花带回家,妈妈就给我们做槐花大餐,饱餐一顿,这时候我就会觉得很有成就感。

深秋时节,树叶已经枯黄、晒干,大妹妹在家里照顾小妹妹和弟弟,妈妈领着我,乘坐免费(铁路家属的特殊待遇)的火车,到铁路沿线的山上去收集橡树叶。我们拿着麻袋,坐在空荡荡的货车车厢里,去采集连牛马都不吃的橡树叶,运回来送到造纸厂粉碎,然后根据采集树叶的多少分配被称作“淀粉”的树叶粉碎物。这种东西又苦又涩,和玉米面混合后蒸出来的干粮是黑色的,为了调味,加了糖精——一种化工制品。吃了这种食品,会引起大便干燥,排泄很费力。

妈妈的一生又是苦难的一生——她曾多次遭受丧子、丧女之痛。她总共生了八个孩子,但是由于穷困和落后,只存活了五个,就是我现在的兄弟姐妹。妈妈失去的孩子都比我大,是两个姐姐,一个哥哥。其中一个姐姐已经十几岁,上中学的时候失去的,她是我的大姐。弟弟妹妹们不知道这些事,称呼我现在的姐姐“大姐”,其实是不对的,那是二姐。大姐已经病逝将近七十年了,她是因为患了脑炎误诊去世的。大姐离世的时候,我家住在大石桥,她患了脑膜炎,大石桥的医院误诊是感冒,耽搁了治疗,晚期转院到大连,已经来不及了,那时候我还没有记事。在我的记忆里,关于大姐,只留下了妈妈想念女儿的眼泪。有一次,只有我们母子在家,妈妈又默默地流泪,我知道,她又想念大姐了,于是,我的眼泪也不由自主地流下来,也可能是我哭出了声,妈妈抹了一把眼泪,问道,“你怎么了?”“我饿。”我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这样回答。于是妈妈起身给我拿了吃的东西。大姐的模样在我的头脑里是模糊的,依稀记得好像长得像妈妈,长脸。

妈妈的一生又是普通的一生,她普通得像一颗路边的小草。她同那个时代无数的家庭妇女一样,整天囿于家庭的狭小范围,从来没有做过在大庭广众下露脸的事情。但正是无数个像妈妈这样的家庭妇女,养育了我们,养育了我们的民族。著名诗人臧克家诗云:“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我总是觉得,妈妈还活着,她的容貌、声音、举止,以至于一些陈年旧事,经常会浮现在脑海里。这篇文章即将结尾的时候,外面淅沥淅沥地下着小雨,雨水顺着窗户流下来,我的泪水顺着脸颊流下来。文章已经写完,言词业已枯竭,但是我的心里却千遍万遍地呐喊:

“妈妈活着,妈妈万岁!

2017530日端午节作于胜利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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