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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尖上的行走 - 风起云涌

上篇:刀尖上的行走 – 风声鹤吠

           越是让你流连忘返的时光就会流逝得越发飞快,十日停泊似乎不过一眨眼的功夫。每一次靠泊都是海员人生历程里的一段记忆,每一次离港,都会饱含着浪迹天涯的海上旅行者对陆地的眷恋与不舍,然而船期容不得任何停顿,于是整装待发,如期踏上返回广州的旅途。冬季的北太平洋和北大西洋向来如同魔鬼航线,正如和在日本Sanko任职的洪船长网上闲聊时说起的那样:冬季穿越北太平洋需要一点运气。二月的北太平洋已经进入深冬,变得更是暴怒。返程计划穿过Unimak Pass进入北令海,穿越北太平洋,然后寻求在日本北方群岛的庇护下南下日本北海道,随后横穿通过君津海峡,进入日本海后直奔对马海峡。

          自Juan De Fuca strait斜插到Unimak Pass航道必须跨越阿拉斯加湾,大约需要5天左右。这是一段极为凶险的航程,自日本西海岸兴起的风暴到达阿拉斯加湾后不久即会和北美大陆发生碰撞。一旦失去海洋的能量,风暴也就走到了尽头,因而它最后的挣扎将尤为狂躁。稍有不慎,船舶可能遭其重创甚至有没顶之灾。果不其然,最新预报将在进入Unimak Pass航道之前不可避免地遇上超强风暴,最大风力达到了11级,浪高也将达到可怕的8-9米,8米对于多数人不过是一个数字,但对于行走于浪尖的人而言,这绝对是个值得你惊惧和敬畏的高度。和轮机长商议后决定加车全速冲向Unimak Pass,终于有惊无险,提前数小时进入北令海。风暴亦如期而至,顿时狂风大作,风力依旧强劲,但阿留申群岛岿然不动地挡住风暴气旋卷起自东南方向涌来的巨浪,虽然难免摇摆颠簸,但此时的风浪已经无法对船舶形成威胁。

           大洋上的飓风依旧以横扫一切的姿态嚣张地恣意任为。而与此同时陆地上的病毒也刮起了可怕且其势难挡的飙风,武汉已是遍地哀鸿,家乡各种不幸的消息以及那些让人心痛不已的悲伤故事一个接一个地传来,真假混杂难以分辨,一种末日世界来临的感觉。然而病毒是没有同情心的,不带半分犹豫,随即残忍地在韩国大邱点燃了疫情的第二把大火。心情由此变得沉重起来,我们下一目的地即为韩国釜山,离大邱仅仅数十里之隔。疫情的柴火已经将锅里的水煮得发烫,哪怕你是一只感知迟钝的青蛙此刻也无法继续悠闲自得。突然发现,西雅图紧急购买的口罩远不够用,而我们似乎还没有做好应对疫情的准备。原来当我们还在观望的时候,疫情已经扑面而来!

          于是第一时间指示大副立即申请包括外科口罩,一次性手套,隔离衣,酒精,消毒水,洗手液等等紧急防疫物料,并电邮公司要求务必在韩国釜山港供应上船。随后召开Top4会议,商讨并制定详细的船舶疫情应对方案:建立起隔离堡垒,整理并腾空一楼娱乐室,将船舶办公室迁移至此;并指令轮机长隔断一层与生活区其他生活区通风关联,使得一楼成为一个与船员生活区形成有效隔离的独立办公区域;在港期间关闭各层空调回风并保持每班开门通风半小时;要求值班驾驶员引领引航员自生活区以外进入驾驶台;监督所有登轮人员戴好口罩并检测体温;每班对门把手,扶手,地板等处进行定时清洁消杀;提前邮件通知抵达港口船方防疫制度并要求港口回报当地疫情及所采取的防疫措施。。。。。。

           船员反应迅速,很快即按要求将相应的应对部署执行到位。自此每日关注疫情,并让此时闲赋在家的胡船长帮忙收集更新大邱详尽的疫情,但当看到他发来的疫情通报上的韩国新增数据不断攀升时,各种铺天盖地流传着的凄惨场景开始在脑海中反复重现,便有些寝食难安。除了风浪带来的困扰,此时又多了一份疫情带来的心理负担。然而出弓之箭已无回头之路,当你无法改变将要面对的现实的时候,坚强应对可能是唯一的选择。一路无话,忐忑中于二月下旬抵达釜山,然而事态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严重,毕竟只是路过补给,所有补给货物的交付以及签单全是通过远程或者间接传递来完成,并没有发生过多人与人之间的接触。于是暂缓一路绷紧的心情继续南下。

            对于长期航行在四通八达的洋面上的远洋驾驶员,中国沿岸是令其生畏的航区。密密麻麻的渔船,严实无缝的渔网,似乎已让你无路可走。夜晚时分,看着那些将海面照得如同繁华夜市般明亮的渔船群,有时候会想,如果我是一条鱼儿,一定要拼尽一生的气力逃离这样的环境,哪怕终将被吞入深海世界的恶鱼之腹,也曾有过悠闲自在的短暂鱼生,好过这样四处逃窜惶惶不可终日。

            月底之前到达广州。二月底中国的疫情已经得到了一定的控制,似乎看到了疫情的拐点,但广州的疫情已然破千,每日皆有10人左右的增长,这让我们在抵达广州的时候有些惶恐不安。此刻并不会想到:未来有一天,当你在抵靠某一个港口,听到当地如此这般的疫情数据时,你可能会欣喜若狂。

             北国的二月尚在残雪飞扬,南国却是正如春暖花开。广州,一份埋藏了三十余年的情节,如同窖藏美酒,醇香回甘,在美丽的南国之都留下太多年少时期美好和感伤的烙印。火焰般热烈的木棉花是广东人外冷内热的写照,缓缓流向南海的珠江是城市的稳健姿态,而拉肠粉,烧卖仔,沙河粉,马蹄糕,艇仔粥,叉烧包,糯米鸡,鸡蛋挞,云吞面,鲜虾饺则是广州人对待生活的态度,想起这些,嘴唇不免有些湿润。依稀也曾记得,80年代末期,那些在一德路上婀娜漫步的时尚少女们那般娇艳如花,碎花裙下自信而雪白的小腿弹性而有节奏地颤动着。逗弄得我们这些刚从农村走出来的少年自觉形秽却倾慕万千。

            自广州毕业,已近30载,竟然从不曾抵靠过广州码头。离开北美的时候豪情满怀,计划抵达后约起那些当年一起消耗年少青春的“战友们”以醉叙情。曾经年少的我们几乎每人都有一个奇怪的外号,明明是硕壮无比的篮球健将偏偏成了“黑猪”;足球场上的神腿后卫被叫成了“阿黄”;反而在足球场上笨拙无比的张同学竟然做了当时世界球坛所向披靡的“老马”;故意爱放响屁的彪哥不知怎么变成了“水牛”;到了晚上,“狐狸”“校长”“猴子”“小姐”“东瓜”“燕子”“阿窿”等等各种千奇百怪的叫喊声在宿舍间此起彼伏,旁人听来好似错入动物园。而心宽体胖的班主任竟然得了个“阿联酋”的雅号,百思不得其解!

             那时的我们没有电脑,没听说过手机,大哥大也只是可望不可及的奢求,也没有互联网,没有WIFI,自然更没有吃鸡亦无英雄联盟。唯有的娱乐可能是各自躺在床上,心怀不轨地一边吞咽着口水一边讨论着美丽的英语老师;或是在楼梯间路灯下光着膀子夜半酣战扑克大战;又或是夜半翻墙而出,透支下月余粮换来的狗肉余香。年少的我们青春躁动,荒唐而激情,如今已是千帆过尽,轻狂骚动的心境早已遁逸得不知所踪。疫情的风起云涌彻底打破了我重温旧日之梦。

            “ 浮云一别后,流水十年间。欢笑情如旧,萧疏鬓已斑。” 那些已不再年轻的同桌兄弟们,你们可还安好?

             禁止船员下地,禁止无关人员访船。但相对北方部分港口已经执行起来的远程办公,广州港口防疫显得不是特别严格,也可能是经历过SARS的冲击的城市,心态显得更加淡然一些吧。然而比起欧美的自大与愚蠢,却又是天壤云泥之别。自此船舶成了四海漂流的孤岛,而船员则成了孤岛上的孤独客,补给倒是依旧畅通。好在如今卫星网络发达,依然能够看见世界的变化,依旧可以听到家人的声音。抵达广州时,大副已经在船工作9个月,原本计划安排其休假,此时广州的政策还处于可以操作阶段,但考虑到旅途中的船员可能面对的疫情风险而最终取消,没想到这使得他成为船上资格最老的“居民” 。

            数日之后带着对疫情的些许惶恐离开广州前往香港补给。从广州西航道出来之际已经是晚上,疫情对航运同样产生了巨大的冲击,导致桂山岛锚泊着大量的船舶,这些锚泊船耀眼的灯光使得整个桂山水域一片灯火通明,如同白昼。在大幅度左转前往香港的时候,紧随其后的一条沿岸小船可能认为被挡了道,虽然已经提前告知我轮将在离开河道后不久大幅左转,但小船船长依然义愤填膺,操着难以听懂的方言在VHF-16公共频道里一顿叫嚣,多数没有听懂,然而指责我的船长证书是买来这句话倒是有些字正腔圆。由得他发泄吧,永远不要试着去和素质低下的人争吵,那样会拉低了你的水平。

             香港抛下锚后,下航次指令也到了:澳洲装货前往印度。平地一声惊雷,一颗定时炸弹自此在心里埋了下来。香港补给完毕后继续南下,伴随着海上日出日落反复的重演,疫情终于在中国政府强有力的措施和全民的配合下逐渐平缓和可控,武汉这座英雄的城市在做出巨大牺牲之后,也在全国兄弟城市的支援救助下出现拐点。人民的惊慌恐惧之情开始得到安抚和缓解,然而那些心怀不良的谣言者依旧在网上播撒着无知和恶毒的谎言,但依然有人相信,这个世界从来不缺乏愚民。那些远坐在观众席上看着热闹,挥舞着民主自由大旗恣意指责的的人们终于引起了病毒的注意,意大利则成为病毒登陆欧洲的第一个目标,瞬时之间,在完全没有防范的欧洲,病毒以当年罗马军团的强势与速度侵袭了意大利,随后更以锐不可当之势施虐欧洲大地。向来自大自认高人一等的白人终于发现,病毒并没有像他们想象的那样只对亚洲人有杀伤力,他们的免疫系统也没有他们自己想象的那么强大。

            傲慢与偏见总是会有代价的,只是这一次异常沉痛。而更严重是中国所付出的所有惨痛和全部艰辛因此而付之东流。难道没有人意识到中国抗疫就是世界的抗疫?难道没有人想到,如果各自坚守住自己的阵地,当中国甲光向日金鳞开之际就是世界战胜病毒之日?团结从来只是个口号,地球村也不过是一个象征,意识形态的差异使得世界始终存在着两个不可磨合的阵营。而疫情则是一面魔镜,既照耀出那些生性良善之人的人性光辉,也映射出那些魑魅魍魉之辈的天性阴暗。

             浅海的海水淡蓝,深海的海水蔚蓝,远海的海水深蓝。海水在海风的煽动和挑逗下相互撞击,使得白色的浪花站到了浪尖。宛如冲锋的勇敢战士,骄傲的浪花由远而至奋不顾身地扑向船舶,最终遭遇无视一切执着于前行的笨重巨轮,强大的撞击之下,浪花有的自船头铺天盖地倾泄成巨大的白色幕墙,撒溅得满甲板都是,煞是惊艳;有的则粉粹成一片片的泡沫,散落于轮船的两舷,这是海水的眼泪。海天线形成一个巨大的圆弧,当你站在轮船高点转着圈向四周望去,你会发现隐然已身处地球中心。

            海上的日出和日落都能轻易染红天空的云彩,晨曦的霞光五彩斑斓且朝气蓬勃,黄昏的余晖光芒万丈却余力不足,这是他们仅有的细小区别,唯有观察入微才能分辨。海豚是海上的精灵,也是喜欢亲近人类的动物,更是海上旅者的朋友。往往当你心生乡愁的时候,它们就会很神奇地出现在离你很近的地方,成群结队地陪伴你航行,有时候就在船舷的旁边,几乎触手可及。而巨大的鲸鱼则更乐意保持一定的距离,远远地打量着奇怪的铁甲怪兽满足好奇心。海上的景色单调而纯净。

           一路继续南下,时间永远在不紧不慢地推移,自台湾以东跨过巴士海峡,沿着菲律宾西海岸南下穿过Sulu Sea继续南东方向前进,Sulu Sea也有小股海盗骚扰,通常以绑架游客为目标,相较于猖獗而强大的索马里和西非海盗,菲律宾海盗目前尚无对大型远洋轮船发出有效攻击的能力,自是不必过于忧虑。穿越赤道自北半球跨入到南半球后,继续沿着巴布里亚新几内亚西南岸航行。

           热带海水温暖而柔和,滋生着大量的鱼类。水平如镜的海面时不时突然飞溅起水花,想来海面以下也自是暗流汹涌,频繁上演着你死我活的生死搏斗。被追赶得走投无路的飞鱼有时会飞离水面,慌不择路之下甚至会飞上船来,逃离大鱼之口却成了嘴馋船员的腹中之食。对于某些生命而言,命运有时候就是这么不堪。

            丰富的鱼群也吸引着窝居在方圆百里之外形形色色海岛上的各种海鸟陆续成群而至。渔船却不多见,远不是中国沿海拥挤的模样,也许是人口稀少资源却甚多的原因。大约10天的航程之后,到达澳洲Torres 海峡,在澳洲引航员的引领下进入大堡礁。大堡礁的景色人尽皆知,不在此一一描叙。两日后抵达澳洲Abbot Point锚地抛锚,等待装货,此时已是三月底。澳洲的疫情正在一日一日地攀升,然而心里真正忧虑担心的却不是此刻澳洲的疫情:早在一个月之前已经在心里埋下的那颗地雷的引线已经点燃,引爆之日就在不远的前方,滴答滴答的声音从心底一点一点地透出来,越来越尖锐,越来越响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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