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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长和玛利亚坐在山顶抽烟。

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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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张道长和老李头当众斗殴

张道长和老李头正在洗马镇斗殴。

若是寻常人斗殴,也没什么好看的。

但偏偏是张道长和老李头斗殴,那就有了意思,因为两个人都是神仙,或者说,是神仙在人间的代理人。

时值饭点儿,镇民们谁都不愿错过热闹,端着碗跑出来看,权当是下饭菜。

张道长架起桃木剑,先后击中了老李头的胯骨和尾椎,占了上风,老李头疼得呲牙,把手里的拂尘抡得跟电风扇相似,镇民都看花了眼。

事情的起因是,洗马镇死了人,张道长在人还没咽气之前就早早赶来,踩着点,等着那人咽了气,当即就要给驾鹤西去者做那水陆道场。

结果还没有谈定,正在给镇民劁猪老李头听闻了消息,慌了神,索性揪住胯下大黑猪的肉耳,把黑猪当了坐骑,那黑猪未能被劁,雄性激素过旺,平日里就净干些拱墙撅地的勾当,如今被人骑在胯下,怎能听话?左右撒欢,要把老李头颠簸下来,老李头却不着慌,俯身下去,出手快如闪电,只一把就捏住了黑猪胖睾丸,皮肉从手掌中溢出来,黑猪周身一滞,当即就安静下来,不敢再造次,任由老李头施为,老李头再不迟疑,驾着黑猪就向死者家中奔袭。

两个人在死者家中相见,眼都红了起来,老李头不由分说,直斥张道长那一套画符念咒,不过是封建迷信,如今和谐社会树新风,封建旧糟粕要通通退下。

张道长气得吹胡子,辩解道家仙长传下来的那是传统文化,是国粹,是文化走出去,岂是你这类崇洋媚外的假洋鬼子能体悟的。

两个人谁也说不过谁,索性动起手来,打了足足一顿饭时分,难分难解。

老李头劁猪年头久了,是个练家子,练的就是一个眼疾手快,瞅准了空子,伸手猛掏,当即就如劁猪一般,捏僵住了张道长的局部,稍微一加力,张道长便疼得面如金纸,脸上渗出一层珠汗来。

想那张道长也不是吃素的,道家原本就有些江湖本事,被擒住命根子之时,心念急转,嘬起嘴,凭空就吐出一口黄烟来,迷了老李头的眼睛,老李头眼前一黑,泪蒙了眼,心叫不妙,要往后猛退,却已经来不及,张道长桃木剑横贯而来,击中了老李头的脑门,直接开了他的瓢,却似是三伏天开了一个沙瓤西瓜,血顺着老李头的脑门子就淌下来,在脸上流出印记,就跟那恶鬼的脸谱相似。

两个人斗了这许久,体力都跟不上了,围观者也吃饱饭开始犯困,都默默散了。

没了观众,再打将下去也没甚鸟意思,张道长和老李头就不打了,就地坐下来,开始分烟。

烟雾缭绕中,老李头说,老张,不是我要和你动手,只是你对主缺乏敬重。

张道长辩解,要不是你先侮辱道家仙师,我怎么会开你的老瓢?

老李头说,不如这样,不知者不怪罪,我给你唱一段梆子,给你启蒙启蒙如何?

张道长抽着烟,你且唱来。

老李头清了清嗓子,唱了起来:

约瑟公,你坐下,听俺说说知心话。约瑟公,咱都坐下,咱们随便的拉一拉。木匠你成亲后,娶的就是玛利亚。她没过门就怀孕,知道你心里有牵挂。孩儿他爹竟是谁,你每天每夜睡不下……

唱罢了,老李头很是得意,拿眼去瞧那张道长。

张道长一支烟已经抽完,不置可否,把烟头踩灭了,这才说话,你这梆子唱得不赖,来而不往非礼也,你嘴里时时不干净,我也给你念一段净口神咒如何?

老李头点头,那也好,权当是文化交流。

张道长咳嗽一声,清了清老嗓,念了出来:

丹朱口神,吐秽除氛,舌神正伦,通命养神,罗千齿神,却邪卫真,喉神虎贲,气神引津,心神丹元,令我通真,思神炼液,道气长存。

老李头这才听出来,敢情你这是骂我呢?

二、神也有个吃饭问题

老李头和张道长的争执,说穿了,还是个吃饭问题。

洗马镇虽然号称是个镇,但实际上与一个村庄大小差不多,大部分人还是要靠种地为生,徒有一个镇的名字,其实叫村子更合适。

镇上人口不多,白事有限,养活不了两个从业者。

老李头和张道长说白了是竞争关系。

两个人也不是没想过拓展自己的地盘,但左右邻村镇都有势力,富强一点的乡镇,人家还有庙,庙里香火旺盛,凡间有什么事,都是庙里出面。

老李头和张道长各自都因为抢地盘的事儿,在隔壁乡镇吃过亏,如今方圆百里天下已定,老李头和张道长只能回到自己的管辖范围,开始惨烈的竞争。

为了招揽客户,张道长和老李头两个人各有各的招。

老李头把家中一栋空屋,改成了镇上,唯一一座教堂。

镇民平日里可以来这里乘凉,嚼舌头,聊聊东家长李家短,要是谁被老婆赶出来,也可以来此避难。

教堂底下还挖了菜窖,供镇民用传统方式储存过冬蔬菜。

老李头不只是会把《圣经》编成梆子唱给大家听,还是镇上唯一的兽医,除了有劁猪的本事,还有个绝技,替牛马接生,要是逢上牛马难产,必须要找老李头,方圆五十里,无出其右。

传教之余,老李头愣是靠着手上的本事,养活了一大家子人。

张道长也有些本事,但凡替人捉鬼驱魔,探勘地理风水,选墓葬佳穴,都不在话下。

除此之外,张道长还经营了一个养鸡场,逢年过节就会给各家各户免费送去一把鸡蛋。

张道长和老李头都清楚,要在如今世界生存下去,仅仅靠着形而上是不行的,还是要有些具体的本领,要针对用户痛点,满足他们的刚需。

既然都是为了解决肚子问题,那么张道长和老李头还能互相谅解,虽说打打架,但也算是不打不相识,权当是锻炼身体。

但寡妇刘让两个人成了不共戴天的仇人。

三、寡妇刘和爱情破碎的五月早晨

寡妇刘不是凡人。

张道长常常这么说。

每次和寡妇刘欢好之后,张道长都觉得自己腰不酸,腿不疼,连血压也降下来了,说是采阴补阳都有人信。

因此,张道长隔三差五就要去找寡妇刘。

但寡妇刘有个规矩,来可以来,但不能白来,要带东西来。

带什么不重要,带什么都行,一条鱼,一只鸡,哪怕一把头绳,反正就是不能空着手来,空着手来就是对她的不尊重。

这一点张道长很明白,不但明白,还狠知心,送东西总是能送到寡妇刘心坎坎里,讨到寡妇刘的欢心。

寡妇刘喜欢他,说他是个知心的。

张道长也喜欢寡妇刘,夸寡妇刘有慧心,有禅根,甚至想着引导寡妇刘和他一起双修,将来两个人一同得成大道。

张道长每一次和寡妇刘欢好过程中,总会有一两个瞬间感觉到灵魂从小腹燃烧,沿着胸腹向上蔓延,直到顶着了天灵盖,要是再努力那么一下,天灵盖就会破一个洞,灵魂如流光一般炸射出来。

张道长自己就常常想,如果真有那么一天,自己羽化登仙,他一定不会亏待寡妇刘。不学那抠抠搜搜的吕洞宾,每次只管着折腾白牡丹,就是不肯泄掉精元,让白牡丹也能得成大道。

比起“羽化登仙”,张道长更喜欢“双宿双飞”。

张道长的爱情破碎在一个五月的早上。

张道长在寡妇刘家度过了漫长的一夜之后,第二日赶着做水陆道场,一大早离开,走出去半里路,才想起来昨晚上用桃木剑做了一些离奇之事,睡觉前把桃木剑塞进了寡妇刘的枕头底下。

做水陆道场可不能没有桃木剑,当即就反身,抄小路回去拿,刚摸进了寡妇刘的门,就觉得屋子里氛围不对,光线不对,气味也不对,感受到的气场也不对,此后许多年,张道长常常想起此时此刻他的生理感受,他觉得苦涩,眼睛发胀,脚下虚浮,鼻腔发痒,后来他才知道,这种感受就叫做痛苦。

屋子里并没有人,桃木剑倒是横放在炕上,他听见屋顶上砖瓦响动,一点灰尘飘落下来,迷进了张道长的眼睛,使他有眼泪流出来。

张道长提着一口气,走到屋后,看到一把梯子树立在墙壁上,他攀上去,布鞋踩在还凝霜的瓦上,直面了老李头和寡妇刘正以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全新姿势,幕天席地交缠,张道长眼前朦胧起来,目之所及,只有寡妇刘的两只奶子迎风晃悠,白茫茫一片真干净。

张道长手心里还残留着寡妇刘身体的温热,早上分别之际,寡妇刘还在张道长耳边柔声细语叫他冤家,只不过一转眼的功夫,寡妇刘就和他的死对头老李头组成了一个复杂的几何图形,几乎不亚于道家里最繁复的符咒。

张道长呆立原地,老李头一抬头看到了张道长,却并不着慌,仍旧专注着调整着他和寡妇刘组成的形状,生怕破坏形状之美,如同一个精细的几何学家,同时也是向张道长示威,此时无声胜有声,事已至此,你还不知难而退吗?

张道长此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两只眼睛瞪得铜铃大小,牛眼粗细,举起桃木剑,一声嘶吼,扑向老李头。

老李头见张道长来势汹汹,心知不可硬扛,来不及穿裤子,光着屁股一闪身,张道长眼前白影一闪,躲过了张道长第一波攻击。

张道长嘴里哇哇乱叫,追着老李头狼狈不堪。

寡妇刘却默默穿好衣服,收敛心神,重整云鬓,只是轻轻说了一句,我先下去给孩子做饭,你们打完了来屋里相见。

张道长和老李头都静默下来,肃立如水,等着寡妇刘踩着梯子下了房。

寡妇刘一下去,张道长又恢复了兽性,老李头身上已经着了道,尤其雪白屁股上挨了好几下,道道红印,触目惊心。

不多时,屋顶烟囱上冒出烟来,饭香味四散,从气味中能辨认出来有鱼有肉有豆腐,竟然还挺丰盛,战斗中的张道长和老李头肚子都咕咕咕叫了起来,这般尴尬,让此番打斗变得极为不严肃,两个人饿得失了力,都停下来,逼视着对方,想着用眼神在对方身上讨点便宜。

直到寡妇刘仰头喊他们,吃饭,填饱肚子再打不迟。

张道长和老李头都觉得腹中饥饿难耐,索性就暂时休战,先后下了房。

三个人坐在一起吃饭,寡妇刘手艺端的不错,猪肉炒得尤其好,张道长和老李头都吃得风生水起,二人都想蓄力,为接下来的战斗做好准备。

张道长和老李头都抢着夹猪肉吃,张道长先开了口,凡事总有个先来后到,你这是夺人所爱。

老李头冷哼,你凭什么觉得你是先来,我就是后到?

眼看着两个人又要动手,寡妇刘夹起来最后一块猪肉,起身收拾碗筷,催促他们,你们差不多就走吧。晚上老满要来。

张道长和老李头都愕住,who is 老满?

寡妇刘说,老满是城里开五金店的,严格来说,老满比你们两个都要早。不过老满不如老常早。

老常又是谁?

老常就是咱这里卖有机黑猪的,也常来,你们刚才吃的猪肉就是老常带的。

张道长和老李头同时停止了咀嚼。

傍晚镇上的当头风很冷,张道长和老李头靠在一起,走进了漫漫的长夜,无人说话。

这场战争,没有胜利者。

爱情,最终同时抛弃了他们。

两个人得出了一个人世间朴素的真理,男人还是要有事业。

这一刻,成为张道长和老李头生命中的转折时刻,史称“寡妇刘家觉醒”。

四、谁还不想搞点大事情?

张道长和老李头其实是一样心思,既然要搞事业,那一定要在镇上搞出点大动静来,只要名声起来了,就有办法发展更多客户,扩展更多业务。

张道长想找传人,老李头想要更多信徒。

两个人自然是谁也不服谁。

张道长推出“满五赠一”的优惠活动,支持拼团,只要请张道长做五次水陆道场,就免费送一次,这一次可以是堪舆,可以是白事,可以是驱鬼,也可以是超度,任君选择。

老李头不甘示弱,苦思冥想,推出“受洗沐浴搓澡”服务,只要是成为老李头的信众,就可以来教堂里受洗,这个受洗是洗去人间罪孽,当然是洗得越干净越好,老李头亲自上阵,为新信徒搓澡,一时间教堂前排起了长队。

就在张道长和老李头互相竞争的时候,镇民的注意力突然就被夺走了。

洗马镇依山傍水,又是海洋性气候,被包装为天然氧吧。

镇上走出去过一个三线小明星,小明星的老父亲因为发病,而成了植物人,常年昏迷不醒,小明星自己没有时间回来照顾,就想着在镇边上的山林里投资建一个疗养院,专门接收需要照顾的植物人。

小明星一号召,很多当地企业家支持,疗养院很快就建了起来。

而小明星的老父亲成为第一个入住疗养院的植物人。

小明星和当地企业家为这个疗养院剪彩,取名叫“好风光疗养院”。

疗养院占地面积不算小,请张道长选定的风水宝地,也请来老李头为大家唱一段梆子版圣经。

镇上有植物人的家庭,都看到了希望,纷纷把植物人送到疗养院疗养。

也有很多其他城市的植物人家庭,不远千里,将植物人送来这里照料。

一来二去,住在这里的植物人越来越多,一床难求,床位很快就满了。

因为住在这里的植物人实在不少,镇民就把这里戏称之为“好风光植物园”。

其实张道长和老李头心里都有点不爽,两个人都埋怨自己,这样的大事儿,他们怎么就没想到呢?

要说造福众生,这就是造福众生最好的办法啊。

两个人目睹了植物园开业的盛况,心底里都有些失落,毕竟他们两个人终其一生,都没有享受过这样的光荣时刻。

五、洗马镇红白喜事大托拉斯

张道长并没有放弃,很快,他的事业迎来一番崭新的变化。

他决定雄起,在接下来时间洪流中,战胜老李头。

他为自己找到了一个传人,实习道士小王。

张道长带着小王替人做水陆道场,张道长向众人介绍小王,并许诺将自己一身本事悉数传授给小王,绝不藏着掖着,以后小王就是自己的正式传人了。

不止如此,张道长还在自家院子宴请一众镇民,介绍小王给大家认识,说是,我百年以后,镇子里的红白喜事,小王替我做。

老李头也来了,几杯酒下了肚,越看小王越觉得不顺眼,又察觉小王和张道长的女儿眉来眼去,好不腻歪。

老李头发现了端倪,举着杯子要跟小王拼酒,张道长来挡,老李头问,这就是小王吧?

张道长拉着他,休要骂人。

老李头酒上了头,斜着眼看张道长,你别以为不知道,什么传人,什么实习道士?不就是个上门女婿嘛,贪图你张道长大半辈子的积蓄,想继承你的养鸡场,子承岳父业少奋斗个一二十年,谁看不出来嘛。

张道长急了,你个老匹夫,休得胡吣。

话音甫落,老李头酒意上涌,喉头耸动,哇得一口,吐了出来,吐在了张道长特意穿上的新布鞋。

当天夜里,酒渐渐醒了,老李头焦虑不堪,翻来覆去睡不着,不曾想牛鼻子竟然用了上门女婿这一招,用心何其歹毒,不管怎么说,他们以后就团队作业,规模化了。

而自己呢,却还是孤身一人传教布道,又没有女儿可以招赘纳婿,到时候,他们翁婿二人联手对付自己,老李头如何能够敌得过呢。

越想越是心焦,一夜之间,嘴唇上就鼓起了疮,吸气呼气都热气腾腾,第二天起身,眼圈都黑了。

老李头也想找一个传人,可他偏偏是个老鳏夫,没有老婆,没有儿子子承父业,也没有女儿能招个赘婿回来,且不说自己一身劁猪、给牛马接生的本事无人继承衣钵,传教大业也到自己这里就要结束了。

越想越气,竟然病倒了,茶饭不进,提不起精神。

六、出埃及记

在家里躺了三天,第一个来看他的还是张道长。

张道长一进来,劈头就说,你这是心病。

老李头不想理他,只是道,我这是代世人偿罪孽。

张道长说,别扯这些没有用的,我这次来是求助于你。

老李头一听这话,觉得有意思,他坐起来,打量着张道长,说,你有了传人,现在已经是镇上红白喜事的大托拉斯,有什么事要求我帮忙?

张道长一声长叹,把事情来龙去脉说给了老李头听。

张道长的养鸡场规模不小,小王上门之后,张道长就放心把养鸡场的经营权交给了小王。奈何突然就来了个禽流感,上面下来政策,禁止活禽交易,为了防止禽流感蔓延,养鸡场的几千只鸡不论老少,一律坑杀。

张道长一个人面对着被坑杀的几千只鸡,念了数十遍往生咒,心疼自己这些年的积蓄一把赔了个精光。

镇民在知道这里埋了几千只活鸡之后,纷纷前来,想要把鸡挖出来带回家炖烂了吃。

张道长吓坏了,死了几千只鸡事儿小,要是真的鸡传人,那就麻烦了。

张道长一个人苦口婆心地劝说前来挖掘鸡的镇民,告诉他们,埋在这里的鸡吧不是好鸡了,是坏掉的鸡了,有禽流感,炖烂了吃也不行。

镇民们很不高兴,认为张道长人实在太坏,宁可把鸡活埋,也不肯分给大家吃。

张道长在埋鸡的地方死死把守,生怕镇民不死心,为了断了他们的念头,索性托人拉来一车粪,垛在埋鸡处,这才打消了镇民们要挖掘鸡出来吃的念头。

然而事情还没完。

养鸡场一下子没了收入,小王左思右想,就觉得自己牺牲一生幸福入赘张家,忍受着张道长女儿一百八十斤的体重,还不是为了这个养鸡场。如今养鸡场没了,他再待下去还有什么意思?总不能真的跟着张道长舞蹈弄棒,驱鬼画符吧。

小王不等天亮就不辞而别,临走之前,还带走了张道长给他们新婚夫妻二人的彩礼。

张道长倒是还好,心里想着,这就是个缘法,也看清了小王的为人,就当小王和这些鸡一起被埋进去算了。

但张道长的女儿张秋红受不了打击,狂吃泄愤,眼看着体重要往两百斤冲刺,张道长苦劝女儿不要放纵,苦口婆心道是,长肉容易,减肥难。

奈何张秋红根本不听,夜里起床,竟然将张道长泡在酒坛子里的一只百年太岁嚼着吃了。张道长第二天早上起来看到女儿瘫软在酒坛子前,双目红肿,脸色通红,三伏天从嘴里呼出热气来,抬头看着张道长痴痴地笑,笑着笑着又哭,对张道长喊,你给我把小王找回来。

张道长知道女儿这是补得太过了,得送医院,可是女儿介于180-200斤区间的体重,让年迈的张道长无力承受,努力了一个多小时,也没能移动女儿分毫,最终无奈,只好不顾面子,求助镇民。镇民开着拖拉机来, 三五个人把女儿抬上拖拉机,送进了医院。

进了医院,张道长在走廊里坐立不安,医生从急救室出来,问张道长,你女儿到底吃了什么?

张道长说,吃了我从山里挖出来泡酒的百年太岁。

医生冷笑一声,什么太岁,那是一团没有降解的塑料,你女儿吃进胃里的还能看见商标呢。

张道长不解,什么商标?

医生压低了声音,说,商标上写着“37度恒温情趣玩具”。

张道长张大了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医生说,以后别什么都往酒里泡,你女儿正在洗胃呢。

张道长说完,老泪纵横,说,都怪我没有识人的本事,让女儿被人给欺负了,所谓实习道士也成了个笑话。

老李头猛拍床板子,大骂,这个小王果然不是个东西,现在的年轻人真够操蛋的,一点他妈契约精神都没有。

张道长道,现在说这些都没用了,我女儿精神头出了点问题,说自己不想活了。

老李头想了想说,心病还须心药医,我陪你去城里擒获小王,让他跪在你女儿床前,跟你女儿道歉。

张道长面露喜色,你真的肯帮我?

老李头说,当然肯,一切都是主的意思,现在我就是摩西,我带你出埃及,去迦南。

张道长愣了愣,不知道老李头在说什么,却担心他的身体,可是你的病?

老李头哈哈一笑,听到你的悲惨遭遇,我的病就好了一半了,原谅我的庸俗,我毕竟还是个凡人。

张道长哭笑不得。

事不宜迟,老李头拿了几件衣服,再三和张道长确定,去城里的食宿都由张道长负责之后,欢欢喜喜地上路了。

七、有机葬礼

按照张道长女儿提供的地址,老李头和张道长在一家中介公司找到了正在上班的小王。

小王看到前岳父,坚称自己不认识他们。

张道长大喝了一声孽畜,就拿出手机,亮给围观的人看,手机里,是小王和张秋红的洞房花烛夜。

小王愣了,难以置信,质问张道长,你怎么能这样?什么样的爹在自己女儿房间装摄像头?

张道长冷笑,防人之心不可无,万一你对我女儿家暴,我也好第一时间看在眼里。

小王长叹一声,袒露心迹,跪下来,哭求张道长,我不是不喜欢秋红,实在是不想当上门女婿,当了上门女婿,我老王家就绝后了。我负不了这个责。您要是真的疼女儿,就让秋红来找我。我俩都留在城里,以后生的孩子,还是跟我姓王。你就别搞上门女婿那一套了。

张道长气得要动手,被老李头拦住。

老李头劝张道长,我知道你的意思,招赘婿,一是为了秋红,二也是为了自己有个传人,但万事万物都有自己的缘法,不可强求啊。

张道长长叹一声,道,那就看看秋红的意思吧。

张道长和老李头一路押送小王回来。

却没见到秋红。

寡妇刘急匆匆地跑过来,拉着张道长跟他说,秋红现在在我家里呢,脸肿了,不肯出门。

张道长怒发冲冠,谁敢对我女儿动手?

张道长和老李头押着小王,跟着寡妇刘一路回了家。

进了屋,张秋红看到了小王,把头钻进了被子里,死活不肯出来。

小王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愣在原地,老李头看不下去,踹了小王一脚。

小王这才反应过来,去哄张秋红,告诉她,没事,就算你毁了容,我也不怕。

听了这话,秋红才从被子里探出头来,小王看清了,一屁股跌在地上。

张道长和老李头去看,腿也发软。

张秋红一张脸,高高肿起来,像是发过了劲儿的发面馒头,又像是被火烫鼓的软橡胶,因为肿得实在太厉害,张秋红的眼睛都眯成了一道缝,五官几乎要流下来。

张道长当即就发了疯,大喊,谁干的,我弄死他。

被老李头和寡妇刘拉住。

寡妇刘让小王照顾张秋红,自己拉着张道长和老李头去了外屋,一五一十地把张秋红的遭遇说给了两个人听。

秋红身体恢复了之后,不知道怎么就迷上了直播,屁大点事儿就要直播。

赶上了镇上养有机黑猪的老常老父亲去世了,老常是个讲究人,一向看不上老李头和张道长那点本事,一心想要让老太爷走得风光,就想给老太爷办个新式葬礼,特意带着老太爷去城里走了一趟,体验新兴的火化技术,大概的意思就是,把人的骨灰和各种进口木材的木粉混合在一起,连骨灰盒都是可降解的,带回来埋葬之后,用不了多久,就会长出来各色的蘑菇,煞是好看。

老常一直卖有机黑猪,也想给老太爷办个有机葬礼。

葬礼那天,镇上好事的人都来看。

张秋红觉得这是个直播吸粉的好机会,也跟着去了,不管老常家哭得稀里哗啦,自己举起手机就播。

老常觉得秋红只是个孩子,也懒得理她。

看直播的网友也是好事之徒,听张秋红介绍,自己参加的是有机葬礼,就不停地打赏,提出要求,希望能看看混合着骨灰和进口木粉的有机骨灰什么样。

一开始张秋红死活不肯,但架不住网友们的疯狂打赏,张秋红一下子飘了,心想,小王这个负心汉,抛弃我跑了,我现在就要当个网红给你看看,让你后悔。

张秋红趁着葬礼上所有人都在忙,就自己举着手机,瞅准了个空子,躺进了常老太爷的棺材里,拿手电筒照明,继续给大家伙直播。

棺材里就只有一个小小骨灰盒,网友们弹幕刷的狠,都要看有机骨灰。

张秋红胖了不少,在棺材里腾挪不开,努力想要找到最合适的姿势,谁知那棺材本就是架起来的,因为按照风俗,人下葬前还不能接地气。

张秋红接近两百斤的体重这么一折腾,支撑棺材的几条板凳,再也撑不住了,连棺材带人一起翻倒在地。

老常听见动静,冲过来,见张秋红庞大的身躯从棺材里滚落出来,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常老太爷的有机骨灰盒也打翻了,骨灰撒了一地,老常吓得干张着嘴,说不出话。

这时候,张秋红想要起来,身子太胖,动作也不灵活,一只脚不小心踢翻了烧纸的搪瓷盆子,火炎儿一下子就燎到了常老太爷的旌旗,旌旗一点就着,冒出火头来,众人眼前一热,眼看着火势就要起来了。

老常的老婆是个急性子,看到火光,急了,转身就抄起一桶空调冷凝水,推开众人,一桶水泼下去,泼出一条瀑布来,老常要叫,已经来不及了。

火是灭了,常老太爷的有机骨灰也凉快了。

张秋红终于浑身湿漉漉的爬起来,第一反应就是找手机,一看,自己的直播间一下子上了热门,当即忘了自己身在何地,大声欢呼起来,我上热门了!

以老常为代表的,常老太爷的孝子贤孙一看这个架势,都红了眼,血往脑子里冲,顶得天灵盖像是烧开了的热水壶盖,狰狞跳跃,发出哒哒哒的声响,不约而同,一股脑冲上去,对着张秋红就是一顿胖揍。

要不是最后寡妇刘拦了拦,张秋红一条命就要陪着常老太爷走了。

老李头和张道长听完了,谁也说不出话来了。

张道长一腔热火一下子都熄了,只是骂了一句,不争气的东西,活该被打死。老子一世英名都被这个丫头片子给毁了。

寡妇刘安慰张道长,这段时间你就别出门了,外面都传,说是你指示秋红干的,理由是,你守旧,反对新式葬礼,故意要给老常家颜色看看。

张道长愕然,只觉得一股闷气憋在胸口,仰天就倒了下去,老李头连忙扶住。

八、玛利亚和救苦天尊紧密合作一把

因为这件事,张道长在镇上丧失了威信,也没了生意。

老李头的生意却一下子好了起来。

张秋红脸消肿之后,跟着小王去了城里,说是要和小王一起搞直播,当网红,能挣大钱。

等他们上了车,张道长才从阴影里走出来,看着扬尘而去的汽车,感觉到自己的心气儿一下子漏光了。

张道长百无聊赖,终日枯坐在山上,吹风看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老李头拎着两瓶酒来找张道长。

两杯酒下肚,张道长说,老李,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天下了。

出乎张道长的意料,老李头却并没有他想象中的志得意满,反而显得心事重重。

张道长不解,现在你已经成了大寡头了,你还有什么不高兴的?

老李头叹了口气,说,有个事儿,我想听听你怎么说。

张道长竖起了耳朵。

植物园出了事,事儿不小,说白了就是没钱了。

托养植物人的那些家属,已经好几个月没交钱了。

小明星的植物人老父亲仙逝之后,接不到活儿,渐渐没了名气,之前投资植物园的几家企业,也不愿意再继续投资。

植物园里的护工已经三个月发不出工资来,实在是忍无可忍,收拾行李一哄而散,现在只剩下一个胖护工还在坚守,幸亏这些植物人除了打针,翻身,也没什么太多需求,不然她一个人肯定忙不过来。

胖护工之所以还留在这,就是想把拖欠自己的工资要回来,找不到管事儿的,就找这些植物人的家属,可出乎意料的是,这些家属也都联系不上,大部分电话都成了空号,好不容易联系上的几个家属,他们却坚称,自己家的植物人早已经去世,从来就没有托养给植物园。

胖护工万般无奈,就找到了老李头,理由是,老李头是神在人间的代理人,这些事儿人管不了,就得靠神来管。

张道长听完,心中讶异,怎么也想不到,当初他和老李头都妒忌的这件大事儿,现在成了这个局面。

老李头说,你说,这事儿该不该管?

张道长说,该管。

老李头说,可我一个人管不了。

张道长说,你不是还有主和玛利亚吗?

老李头说,主和玛利亚不管具体的事儿,管的是抽象的事儿,这你能不懂?

张道长说,那你找我是什么意思?

老李头说,这事儿要管,就咱俩一起管,就跟国共合作似的,玛利亚和救苦天尊紧密合作一把,搞个大事情,让洗马镇都对咱俩刮目相看。

张道长想了想,猛地站起来,说,这事儿可以管!

两个人商议定了,首先就是要留住胖护工。

胖护工叫隋亚青,因为旁一直找不到婆家,也找不到工作,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才来植物园当护工。

隋亚青力气大,给植物人翻身跟玩儿似的,她还有个本事,就是把这些植物人真的当成植物,照顾他们,不带一点感情色彩。

她给植物人擦身,剪指甲,就跟给植物浇水,剪枝一样。

住在这里的植物人,家属送来的时候,就已经签了不抢救承诺书,如果病危,家属放弃抢救。

隋亚青来这里工作这段时间,植物园里死了三个植物人,植物园就直接送去火化了,骨灰留在这里,等着有朝一日家属来取,但这些骨灰盒一直放在这里着灰,没有一个人来取。

这些植物人被送到这里的一刻,他们和人间的牵连就已经断了。

隋亚青跟她照料的植物人没感情,她从来不会因为哪个植物人死掉了而伤心,有人死了,她干净利落地换床单,把空出来的床收拾好,等下一个人住进来。

可能也正式因为这样,隋亚青才能在这里干这么久,一直没换过工作。

张道长和老李头挽留隋亚青。

隋亚青说,让我留下也行,三个月的工资,每个月1500块,你们先垫付,等要到了钱,你们就扣掉。否则的话,我就得走,我有个姐妹,在城里足疗店给人洗脚,听说一个月能挣四五千,我想去试试。

张道长和老李头无奈,两个人一商量,一人一半,先垫付了隋亚青一个半月的工资,并且承诺,一个月之后,再付另一半。

隋亚青想了想,答应了。

张道长和老李头首先想到的是找政府。

去了镇政府,镇长热情地招待了他们,还没等他们开口,就跟他们讲了讲最新的宗教政策。

张道长和老李头听得直打哈欠。

等镇长好不容易说完了,张道长和老李头,一唱一和地讲了现在植物园的困难。

镇长听完了,眉头深锁,对张道长和老李头的精神给予了鼓励,也承诺他们,一定想办法帮他们找资金,请他们先回去等消息。

张道长和老李头回去等了一个礼拜,等来了一个慰问团。

慰问团的主要成员是洗马镇小学的孩子们。

镇长说,要从小对孩子们普及爱心教育。

孩子们叽叽喳喳地给整个植物园健在的十六名植物人,表演了一下午的节目,有唱歌,有舞蹈,有诗朗诵。

镇长也加入其中,和孩子们一起表演,当地电视台的记者,一直扛着摄像机跟拍。

最后,镇长带领着孩子们,在植物园和植物人们拍下来一张合影。

眼看着镇长要走,张道长和老李头也顾不上客气了,拉住了镇长,问,钱的事儿有眉目了吗?

镇长握紧了他们的手,说,我这不是正在想办法吗?我为什么要带着学生们来慰问,就是要拿这些材料,去城里给疗养院找钱。你们就放心等消息吧。

张道长和老李头送走了镇长,回来打扫孩子们留下来一地的垃圾。

老李头说,这么等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植物人每天也要吃饭,每天都有花销啊。

张道长说,还有一个办法,就是找到找这些植物人的家属要钱,他们应该缴费,不缴费就把植物人还给他们。

老李头想了想,说,这个办法好是好,但他们要是不承认这是自己家的植物人怎么办?

张道长声音大了起来,不承认,他敢,这么着,我们索性带着植物人上门,要是家属不认,我们把植物人扔下就跑。这样植物园至少少几张嘴吃饭。

老李头一咬牙,好,就这么办。

九、带着植物人去讨债

张道长和老李头从十六个植物人中,选了一个最瘦也相对健康的植物人沈福宽。

瘦是因为好搬动,健康是担心半路上植物人出问题。

毕竟这些家伙常年卧床,要说活着已经死了,要说死了却还活着。身体也非常脆弱,要不是实在没办法,张道长和老李头也不会出此下策。

两个人在资料室里翻出来当时沈福宽入院的资料。

这个沈福宽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家庭条件都还不错,只要找到他们中的一个,事情就好办,至少让他们把欠疗养院的费用还上。

张道长提出直接开着家里之前拉鸡的三轮车去,三轮车上放一张床,让沈福宽睡在床上,夜里要是没地儿住,张道长和老李头就和沈福宽一起挤挤。

事不宜迟,张道长和张道长驾驶着三轮车,车斗里睡着沈福宽,三个人浩浩荡荡地上路了。

三轮车开到城里,被交警拦下来,交警看着他们可疑,以为他们俩是拐卖人口的。

张道长和老李头一通解释,出示了各种证件,一唱一和地说明了来意,听的交警有点敬佩,放走了他们。

按照沈福宽后代留下来的地址,老李头和张道长抬着沈福宽,上了楼,敲开了沈福宽大儿子沈大忠的门。

开门的是沈大忠的媳妇。

说明了来意,沈大忠也探出头来,打量了沈福宽一眼,跟张道长和老李头说,这是我前父亲。

张道长和老李头都愣了,有前妻,前夫,前女友,没听说过有前父亲啊。

沈大忠说,这么跟你们说吧,这个人好好的时候也没管过我妈和我们几个孩子,我妈早就和他离婚了,他出了事,我们是看在我妈的面子上,才凑钱把他送进疗养院的。该尽的责任我们已经尽了,以后沈福宽的事儿跟我们都没关系了。

老李头和张道长面面相觑,问沈福宽,他毕竟是你亲爹,你不管,不合适吧?

沈大忠苦笑,觉得两个老头不可理喻,我不跟你们说了吗?这是前父亲,前爹,你会给你的前女友养老吗?

老李头和张道长都说不出话来了。

沈大忠说,你们就看着处理吧。要是你们敢扔这,我就报警,告你们碰瓷,这监控都拍着呢。

说完,门就关上了。

老李头和张道长抬着沈福宽出来,两个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两个人和一株植物,开着三轮车经过垃圾桶,老李头看着垃圾桶上写着“可回收垃圾”几个字,满眼羡慕,要是这个人也能回收利用就好了。

张道长说,别扯这些没用的了。

老李头说,那你说什么是有用的?

张道长想了想,说,要不送庙里,现在庙里都有钱。

老李头有点为难,庙里,可是和尚跟我们都不是一个系统吧?

张道长说,咋不是一个系统?不都是普度众生吗?有什么分别?

老李头点点头,那就试试,十六个植物人,每个庙里送一个,全国这么多庙,用都用不完。

三轮车在大常寺门口停下来,两个人抬着沈福宽往里走。

庙里的游客都看他们。

经过菩萨像,张道长说,要不拜拜?

老李头说,理论上我不能拜。信仰不允许。

张道长皱眉头,你怎么还有分别心呢?现在开放了,谁都得有国际视野,你敢说你的上帝,我的无上太乙救苦天尊,这里的佛陀和观音菩萨,他们就不互相访问?

老李头哈哈一笑,开阔,你牛鼻子还挺开阔。

两个人抬着沈福宽,在观音菩萨面前拜了拜,就算是打了招呼,这毕竟是菩萨的地盘,希望菩萨保佑,庙里能把沈福宽留下来。

找到了大常寺的主持,主持戴着眼镜,端详着沈福宽,沈福宽也眨着眼睛,看着他。

主持还要说话,沈福宽突然就便溺了,老李头和张道长有些尴尬,两个人轻车熟路地给沈福宽换了纸尿裤。

老李头连声道歉,实在对不住,憋了一天了。

张道长说,这个沈福宽吧,除了是个植物人,没啥别的毛病,能吃能喝也能拉,我们也是实在没办法了,能解决一个是一个,你看看沈福宽能不能留在庙里,把头剃了,当个活佛什么的。

老李头连忙推他,你说的活佛是藏传佛教,这里是汉传佛教。

张道长不理他,眼神恳求地看着主持,近乎央求,养在庙里沾沾灵气,百年之后就烧烧他,看看能不能烧出个舍利子啥的。

主持还没说话,突然间庙里面一阵嘈杂,张道长和老李头看出去,庙里涌进来一窝蜂的记者,个个都带着长枪短炮,看准了主持,就扑上去。

主持应接不暇,眼镜都被镜头和话筒怼掉了,整个人被记者们淹没。

张道长和老李头以及沈福宽被晾在一边。

张道长拉着一个没能挤进去的记者问,这咋了啊?

记者身材矮小,因为拍不到画面急得一直在蹦高,这时候很不耐烦,扫了他们一眼,问,95页的PDF举报信你们没看?

张道长和老李头都愣了,啥屁地爱抚?啥举报信?举报谁?

记者无奈地摇摇头,从自己背包里掏出来一个打印稿,扔给张道长和老李头,说,给你们开开眼界。

张道长和老李头抬着沈福宽,坐在庙门口,两个脑袋凑在一起,仔细阅读这份长达95页的屁地爱抚,里面写的就跟戏文似的——

身心依师否?

依师。

抚摸你XX,愿意吗?

愿意XX否?

看看XX湿不湿,观照心念动不动?

策发皈依心,发八百字XX的过程。

老李头和张道长看完,面面相觑,这时候,哇的一声,沈福宽吐了一地秽物。

两个人再一次落寞地离开,一路上谁也没有说话。

走在路上,老李头打量着每家每户的门口,跟张道长说,要不这样,不是经常有人把婴孩放在别人家门口吗?我们把沈福宽也放人家门口如何?毕竟好心人还是很多的。

张道长冷笑一声,胡吣!就算收养也是收养婴孩,谁会收养一个植物人?

老李头说,那也不一定,收回去当盆栽养不行吗?听说城里人都喜欢养发财树。你看看沈福宽,跟盆栽有啥区别?

张道长哭笑不得,说,区别大了去了,盆栽能制造氧气,沈福宽只能制造二氧化碳。一个造福地球,一个消耗地球。

老李头也只能苦笑。

两个人看着沈福宽,沈福宽眼睛眨着,似乎也在看着他们。

十、道长和玛利亚坐在山顶抽烟

老李头和张道长铩羽而归。

隋亚青看到他们俩又把沈福宽抬回来了,叹了口气,回屋就开始收拾行李。

老李头和张道长气还没有喘匀,看到隋亚青要走,两个人一先一后扑过去,一个跪在地上,一个拦在门口,央求隋亚青,你莫走,你要是走了,这些植物人谁照顾啊?

隋亚青看看他们,叹气,语重心长,说,要我说,你们也别管了,反正这里面都是植物人,放个一年半载,这里真的就长出植物来了,尘归尘土归土嘛。你看看这里面这十几个人,他们这样也能算活着吗?不如从哪来回哪去吧。你们说呢?

一番话说得老李头和张道长都呆住了。

隋亚青说,剩下的工资我也不要了。知道你们俩都是好人,我去求你们,也是给你们找麻烦。你们虽然是神的代理人,但终究不是神。就算是神,有些事儿也管不了。你们也别为难自己了。

隋亚青指了指里面,又说,我给他们每个人都挂上了葡萄糖,每天打五分钟,能打一个月,你们要是现在没想好,就等一个月,一个月总能想明白。这事儿就算你们办不成,你们的神也不会怪你们,真的。这些植物也不会怪你们,他们不会怪任何人。

老李头和张道长都说不出话,隋亚青也不再多说,拉着箱子就走了。

张道长和老李头走出来,往疗养院背靠的山顶上爬,爬到山顶,找了个地方坐下来。

老李头说,你说镇上给拨的款什么时候能到?

张道长说,等等吧,政府总不可能不管吧。

老李头说,植物人虽然前面有个植物,可后面也还有个人呢。

张道长没再说话了,点了两根烟,递给老李头一根,点上。

太阳正往下沉,很快就落到了两个人背后,光芒抚摸人间,老李头和张道长连同山峦一起,都被镀上一层光,看起来像烧着了一样。

张道长说,你再给我唱一段梆子吧。

老李头抽了两口烟,扯开了嗓子唱:

这小孩是圣灵造,借着他娘胎到地下。代世人偿罪孽,就是以马内利弥赛亚。这本是上帝的旨,你休要怀疑玛利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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