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届中华长江文学奖国际赛】参赛：268号陆君
十二底月的武汉，已经是羽绒服大行其道的季节了。我从广州南站坐动车和朋友约见在荆州，也许是在车上给麦家的《风声》电影诡异的情节绕晕了，看见邻座的下车便也迷迷糊糊地跟着下车了，下了车才知道是汉口。将错就错，索性客居武汉一日，因为来过几次武汉，去过黄鹤楼、木兰天池、汉口租界、汉正街……却没到过声名远播的东湖。 东湖磨山景区三面环水，六峰相连，“十里长湖，八里磨山”，想必咏叹的应该就是这方天地旖旎的风光吧。磨山，山虽不雄奇但花却艳丽妖娆，置身园区犹如陷入花的海洋，各种花卉的品种成千上万，群芳争艳，耳熟能详的梅花、杜鹃、樱花、兰花、荷花、桂花、月季、海棠、桃花……更有很多不知名的花草不时与你擦肩而过，散发出沁人心脾的芳香。不远处隐隐约约传来的乐曲声此时应了我的心情，此地此时此景，是应该有音乐。古人云：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书上说，竹也可引申为弦乐，那就是音乐的意思吧。 我寻声移动，驻足。盛开着各色花卉的一个月牙形状的花圃边上站立着七八个上了一些年岁的女人，铺设着鹅卵石的花坛边沿放着一部唱着歌的机子。机子很精巧，是时下流行跳广场舞用的带蓝牙的拉杆音响。兴许是刚才跳了一阵子身子发热了，女人们大都把臃肿的羽绒服脱了散落在花圃边。各式红黄蓝绿很跳色的衣服和花圃里开得恣意盎然的花朵交相辉映，像是一幅百搭的静物水彩画。女人们大都身材姣好，看得出年轻时的风韵。岁月的犁铧尽管毫无情面地在她们的脸庞上留下一道道或深或浅的辙印，但从荡漾在她们脸上灿烂的笑容还是能解读到她们内心填满了幸福。 五颜六色的花圃旁，女人们叽叽喳喳，七嘴八舌，空气中弥漫着抑扬顿挫、色彩丰富的武汉话。江湖上传说武汉话很痞，我却听着舒坦，大概因为朋友是湖北人的缘故吧。听她们说话的大意是上次比赛因为一些细节导致她们的表演铩羽而归，这次活动她们一定要争冠军！哦，原来她们是在排练一个广场舞的曲目，准备参加市里老年协会举办的一年一度的广场舞大赛！ 这次她们志在夺魁，从曲目选择，服装道具，舞蹈编排都做了精心准备，还各人自掏腰包100块钱聘请了大学的舞蹈老师来做节目排练的指导。我这才发现人群中果然有一位年纪和她们差异较大的年青舞者。年青舞者约摸三十多岁，身材高挑，面容姣好、和善，一笑，便露出一颗虎牙，展现出一脸的纯真。她穿着一件黑色的舞蹈喇叭裤，上身搭配红色的高领毛衣，一举手一投足，上红下黑，旋转间像是一支熊熊燃烧的火炬，浑身都散发出一股专业舞者的光芒。 不一会儿，年青舞者高举双手拍了拍，也许是对刚才的排练效果不满意，示意再来一遍。大姐们霎时整理好队形。扬声器响起—— 野野野野，野花香 每次都装着很倔强 但是见面自己却缴械投降 因为爱你我一如既往 再多压力却无法阻挡 ······ 哦，《野花香》，网红曲目，老猫的音乐很抓人，莫斯满空灵的嗓音和金属配器的碰撞听起来激情悠扬。舞者们如花间翻飞的蝴蝶，轻盈舒展。她们这个年纪选择这支节奏高亢、节拍强劲、动感十足的曲目莫不预示着她们对芳华的不舍追逐和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我不由不自主地鼓掌叫好，旁边的游人也驻足观看，有点《琵琶行》里的味道，“忽闻水上琵琶声，主人忘归客不发”....... 你的炽热我无法设防 还总是让我心花怒放 幸亏我拥有爱的力量 愿意陪你满世界疯狂 请你呀来到我身旁 让我的心不再流浪 唱歌跳舞我们一醉到天亮 醒来已是满地野花香 请你呀来到我的身旁 让我为你卸下行装 今夜我就是你最美的新娘 醉在这一地野花香 ······年青舞者一边在前面领舞，一边不时地用余光往她身后的队列瞟一眼，查看后边的队形和动作。我注视着她；她略显羞涩地低了一下头，继而又迅速昂起头甩起了她那一头焗成栗色的秀发，秀发像扬起的波浪随着音乐节拍来回涌动。 “红姐，红姐，注意节拍！不要抢节拍，跟着节拍走！” “大霞姐，大霞姐，手臂动作小一点，温柔一点，不要像劈柴那个样的，眼睛跟着指尖走！”“转身360度要转到位！跟着最后一个节拍转到位！”“甩头要统一，统一，统一！不要用脑壳去表齐队形，要用两眼余光去瞟，眼睛始终面对我，面对观众！”“你们的目光始终朝着我。看！看！眼睛往远处瞟，要对着舞台最后一排的位置微笑！微笑！就像你们当年初恋的情人就在那里看着你！明白吗？”年青舞者声情并茂，指令清晰；舞蹈队员们心领神会，舞姿优雅。我拍了不少照片和视频，发到朋友圈。过了一会刷屏，朋友点赞无数。也有不少朋友评论：东湖风光秀，大妈舞更美。兴许是音乐和大姐们热烈欢快的气埸感染了游人，很多人拿出相机随手拍。见有人欣赏，大姐们跳得更欢了，那一丝不苟的神态，那一招一式的舞姿仿佛已经在比赛的舞台上了。“哎，哎！大霞姐，你又抢节拍了！”被年轻舞者唤做大霞姐的脸上瞬间不自觉地红了一下，做了一个隐蔽的鬼脸后又继续随着乐曲抖动着。 大霞姐见我胸前挂着“佳能”长焦相机站在一旁注视着她们跳舞，跳完一曲后便冲着我亮起嗓子：“大哥哥哩，你拍了那么照片要把照片洗出来给我们的啊” 大霞姐也挺幽默。我猜她其实知道现在的数码相机可以拍N多张照片而不像当年那样费胶片了，不过是想活跃气氛而已。我也随声附和说：“免费免费，立马洗出给你！” 大霞姐应该有五十好几了吧，说话还像小姑娘似的嗲嗲的，有一股青春葱味，超可爱。“来来！我不会弄微信。你和我们'春天’加个微信，把照片传给我们！”大霞姐说。大霞姐眼睛瞟了一旁的年青舞者。被唤着“春天”的年轻舞者略显迟疑一下，从裤兜里摸出手机。我微信一扫，跳出微信名：春天！大霞姐说：“你们见多识广，把我们的舞蹈视频发到朋友圈，给我们积攒人气！” “一定要点个赞。我们要票数！”大霞姐再三叮嘱！票数！我十分欣赏大姐们的曼妙舞姿，她无非是要我在朋友圈里再叫朋友帮发朋友圈，扩大影响。小事一桩，举手之劳。我说，“可以呀！你们什么时候比赛，到时候我一定来给你们拍最漂亮的照片！”“一言为定！”我对着春天说。 作别武汉，我和春天成了微信好友。我把在磨山拍的照片整理修饰，剪辑成一个MV格式发给了春天。春天说舞蹈队的大姐们见到MV后高兴坏了，都迫不及待不约而同地在各自朋友圈转发。我此后不时也从春天的朋友圈里看见大姐们每天在花海一般的磨山里裙裾翻飞，翩翩起舞。我在想，到比赛那天，大姐们乔装打扮，披戴整齐，略施粉黛后在舞台上面的舞姿，拍出的照片一定很美，很美！我期待那一天的到来。 然而临近春节和春天的一次微信，让我有了一个令人窒息的不祥之兆。怪不得这段时间春天的微信朋友圈已没有大姐们的活动踪迹！ 媒体上各种信息告诉我：“新冠”病毒袭击武汉，疫情笼罩江城！ 铺天盖地的信息接踵而至，焦点直指武汉！ 紧接着，危险的信息一个连着一个传来，封城，居家隔离……取消各种公共场所的聚会，广场舞自然不能跳了。我想对于天生乐天派的大姐们被疫情囚禁在家里，无异于笼中的鸟儿，其心情既无可奈何又极度煎熬。 纠结的消息不断出现在手机屏幕上，我只能为这座城市祈祷，希望乌云尽快散去，大姐们又像蝴蝶一样快乐聚集在仙境般的磨山。然而，过了几天，一个黑色信息犹如冰雹般狠狠地砸在我的头上，冰冷而且疼痛：大霞姐走了！ 疫情时期，丧事从简，没有一个人能见她最后一面，送她一程！大霞姐，她孤独地走了。她那么喜欢热闹的人，她心里有多么的不甘呀！ 又一个冰冷的信息令人如坠冰窟：红姐还在重症监护室，命悬一线，生死未卜！ 庚子鼠年，你怎么了？刚刚跨入你的门槛，你竟然给我们当头一棒，令人猝不及防！命运，竟然以如此悲戚的剧情在新年里上演！ 我泪眼蒙眬，无语。 我眼前不时浮现出东湖磨山花圃里那一幕幕鲜活的影像，耳边不时隐约响起那节奏明快的《野花香》…… 东湖、磨山此刻人迹罕至，清冷如水！ 春天说，仿佛经过了两个多月暗无天日的日子，现在，毕竟最艰苦难熬的日子应该过去了。这些日子，她感受到了来自全国各地朋友的丝丝真诚和浓浓爱意。各地驰援武汉的抗疫物资川流不息，一支支医疗救援队昼夜兼程驰骋武汉，在与死神的较量中，更有无数的逆行者慷慨激昂，前仆后继，以生命作代价，演绎出一幕幕令人潸然泪下的人间真情大剧。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片土地爱得深沉。春天告诉我，舞蹈队里的另一位大姐昨天当上了外婆——女儿生了一个胖小子。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不管冬天如何肆虐山河，春天终究温暖人间。 东湖，将继续以她博大深沉的胸怀默默地承载着命运赐予她的种种乖舛，即便凄风苦雨来临，所有的故事都将沉淀在它深长的湖底，任由风浪翻阅它的传奇。 我和春天相约，不用太久的时间，相见于东湖磨山，再去看大姐们跳那曲节奏欢快的《野花香》······ 这地方真美鸟语花香 缘分让我流浪到这个地方 美丽的姑娘爱情芬芳 野花香 我们追逐梦想离开故乡 温暖的怀抱醉倒在你身旁 有你的地方就是天堂陆 君，男，壮族，广西南宁市武鸣区人。1983年入伍，1986年开始发表作品。1987年调至广州军区政治部文化部《战士文艺》任编辑，先后在《解放军报》、《战士报》发表小说、诗歌和散文并获奖。1989年先后在《广西文学》《红豆》《南宁晚报》发表中、短篇小说、报告文学并获奖，其中报告文学《大明山的精魂》被南宁市委组织部向全市党员干部推荐学习，1990年任《广西烟草》编辑。南宁市文学工作者协会会员，广西报告文学创作会会员。 微信昵称：軍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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