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围：龚学贵散文1篇 |“世界笔会杯”中国文学作品大奖赛暨《新时代作家名录》征稿

那一年，是他，带我进出的大山                                                             

      文／龚学贵 

 

一个木屋，有一个门，有一个窗。这在川南非常普遍，特别是具有川南民居特色的木楼。这里说的不是乡下，是距离我老家十公里外的区镇。我的老家在川南的山区滴水岩，而滴水岩只是一个小地名。三十二年前，我从乡下来到区镇上。是仰仗木匠张师傅，他在我十八岁那年秋天，带着我去川北绵阳江油市云集乡的山里学木匠手艺。那时候的我什么都不懂，只是想学个手艺比纯粹的庄稼汉也许要好一点吧！再说了，学木匠也比盖匠，土匠，石匠和铁匠强一点啊！于是，在一个大清早，我就背一个装有木匠工具的竹背篼，里面有凿子五个，二分，三分，四分，五分，七分。还有长刨，二长刨，光刨，内圆刨，刮刨，槽刨，线刨和边刨，斧头，平锉，圆锉，墨斗，角尺，钢卷尺，磨刀石，油石，青石，锯子等。这个装有几十样木匠工具的竹篼有二十几斤吧！另外，锯子有改料锯，断料锯和刹榫锯和圆锯，当然。为了便于赶长途车，比如坐火车，汽车等交通工具。所以，超面积，超长超宽的工具都会拆散会包装携带，到终点站后翻山越岭来到需要做木器家的主人家里再组装这样就好便于使用了。就这样，我从区上到县城坐火车去川北的绵阳江油，再到马角坝的二郎庙，步行三十多里路去云集乡和剑阁县的文家岭，关田坝，秀钟乡的荷花四队和截路岩，走家串户学做木匠手艺。川北的大山，和大山里的一草一木，石头，还有玉米豆腐，豌豆稀饭，酸酸菜，还有土坡，又窄又陡峭的山路，崖上的松树，林间小路旁的山菊花的金黄和冬天风雪中枫叶鲜艳的红色，还在堰塘冰水里洗衣服和在荷花四队保管室晒坝头看的坝坝国产悲情警匪电影《苦果》让我终生难忘。两年后，我学会了大部分乡村家具的制作。比如农家装粮食用的木柜子，书桌，高低床，床头柜，衣柜，梳妆柜，桌子，椅子等等，然后为了照顾乡下的家庭，我就来到了这个区镇上进入一家乡镇企业木器厂。木器厂有三十多名老职工，当中有多名非常有资历的漆匠，木匠，泥水匠。比如，王漆匠，张木匠，黄师傅，李木匠都是很有名气的老木匠正宗的手艺人这属于县乡镇企业局下属的手工业乡镇立业。我在这个厂下属的编织袋厂当木机（当时的塑料编织袋厂，有四十多架纯手工木结构编织机）维修木工平时做一些修修补补的木匠工作。比如木滚筒，木档板，木梭槽，木踏板等等。

     我住在伙食团后面的木楼上，楼下的左边是库房，左边是一个柴油发电机房，中间是一个两个人能上下的木板楼梯。我的木屋是一个只六平米的小木屋，正面对着一条小河边的水泥路。左边紧靠一排厂房。至于这个房子，是木结构的，但这小灰瓦青砖木架墙房子的历史我并不知道有多少年，但可以肯定，至少有四五十年了。反正非常老旧，木板墙，木板门，一个只有两尺来高宽的木板窗户，下班的时候就可以把那扇木板窗门推开，这样就可以看见河边的柳树，浅浅的河水和河岸边水泥路面上上班下班的和来来往往去伙食团打饭菜的工人。

那几年，我除了上班和加班，其余时间就在这间小木屋里看书，写字。木屋非常小，有一个单人木架子床，和一张没有抽屉的小木桌，一张小木橙子，另外我还有一辆花掉八个月工资买来用于回老家骑几十里石子公路的“永久牌”28圈加重自行车。除了搁自行车，这间屋就基本上没什么空间了。这样的房子，在这个名叫云龙的区镇有许多。这镇的形状有点像一个大的w字，而且很多房子都是民请问时期的老屋。比如上，中，下街是依河而建的老建筑。临街的商铺房子都是木门，木窗，木板墙。街上的路面水泥路面但在当时，在区镇上有一个属于自己休息空间的地方也算比较幸运了。

每天晚上可以打开窗户看月亮，看流淌不息的河水，还有路灯下来来往往的人们。一个从山里走出来的人总感觉镇上的电灯比山里的明亮，楼房和街道也比较繁华。特别是镇上的逢场天，附近的农民种植的各种蔬菜，喂养的鸡鸭鹅兔等或者是各种手艺人打制的竹器，木器，铁器，都会拿到集市上去卖钱换些生活必须品回家，这样一来，每到赶场天，这个区级镇就显得特别热闹，买东西和卖东西的人都特别多，人来人往川流不息。我有时也会去镇上的供销社商店里卖些生活用品，比如牙膏牙刷，洗衣粉，香皂肥皂，等等。那时候总感觉云龙就比较大，比较繁华了。比如这条弯弯曲曲大约有三里多长的街道上，紧密排列的商铺，商店，食品店，家用电器门市，电用电器修理店，面馆，中餐菜馆，小酒馆，旅馆，私人医疗门诊部，区医院，服装店，裁缝铺，铁匠铺，长途汽车站，煤建公司，区小学，区中学，畜牲站，茶园茶馆，铁器社，竹器社，电影院，区公所，食品站，供销社采购站，粮站等等。一切都特别繁荣美好。以前在这个镇上，我只是一个过客。从乡下坐班车到区上再从区上坐长途车到县上的火车站到省城的火车北站去我学木匠手艺的绵阳市江油的马角坝二郎庙火车站才能到达云集乡的大山里学做木匠手艺。说起来能学会木匠手艺，能进入区上的乡镇企业，这还是要感谢张师傅，那时候张师傅就五十多岁，人个子不高，人很结实，他的木匠手艺也相当好，下乡做木匠活总有接二连三的主人家请他做家具，所以他一年到头都有干不完的木匠活。才开始的时候，我人小，个子不高，力气也小，张师傅教我拉改锯，改木板，木方，下料，断料，弹墨斗线，锉锯子，磨斧子，磨刨叶子，磨凿子等基本上的技能技巧。

     那时候当学徒是没有工钱的，但张师傅还是会每个月给我十几二十块钱作为零花。张师傅总是一副笑咪咪的脸，他很会摆龙门阵，很爱说笑话。比如说，那一年冬天，文家岭下大雪，大山里的一草一木田土以及远近所有的山岭都是一片白茫茫的冰雪世界，就连屋后的石头和土埂上都结了一层簿簿的冰。房子左边的土埂下面的一个好几亩地宽的堰塘，水面上也结了一层纸板厚的冰，我用木棍子把冰块敲碎一大块，在堰塘边洗几件衣服当然其中也有张师傅的两件衣服。由于水确太冷，我的手指都冻僵了，歇几次才把几件衣服洗完。回到主人家的家里，有好几个人在火炉子边烤火。张师傅他们几个人在旁边的木桌子上打扑克牌斗地主，结果张师傅打赢了三块多钱。把张师傅赢疼了，那个时候请匠人做木匠活一天的工钱也是一块角钱。张师傅说老子这三天又是猫儿掰蒸笼，替狗干的了。所有的人都在笑，但却完全不知道其中的含义，后来那几个赢了钱的人才反应过来原来自己被骂成狗了啊！张师傅喜欢的事，就是抽烟，喝酒，打扑克牌，也喜欢和别人打赌，有一次他和文家岭的文三哥打赌，其实文三哥年龄也不大，也就比我大个七八岁，那时候也就是二十五六岁，他在他们家里排行老三所以大家都喊他文三哥。文三哥在马角坝读过高中，算得上是一个有文化的人，他经常给我们讲一些我并不知道的新奇的事情，也让我知道了文化知识的重要性。

     张师傅和文三哥打赌，张师傅说他能在两根板櫈之间扯倒提，因为从来没有看到过，也没有人相信。事先他们说好的，要是张师傅真的能在板櫈上扯上倒提，文三哥就在家里请张师傅喝一顿酒。当着七八个大男人的面，张师傅找来两条长板櫈平行放好，把头放在板櫈的缝隙间，两个肩膀放在两条板櫈平面中间双脚一蹬还真的平稳地双脚朝天扯上了倒提。后来，也就是当天晚上，文三哥就大大方方地请张师傅喝酒了。在喝酒的时候还真让张师傅只能喝酒了。因为文三哥家弄好了下酒菜让张师傅哭笑不得，一大碗油酥响皮，（山里人做的响皮，是用风干的猪肉皮，下油锅炸熟后再加上佐料吃），一大碗油酥豌豆，（油酥豌豆，就是用晒干的豌豆粒，下油锅炸熟后吃）的，还有一碗油酥花生米。年青人吃这个菜倒是又香又脆，但我当时并不清楚，张师傅牙齿不行，吃硬的脆的东西根本就毫无办法。所以就只能光喝酒了。张师傅在酒桌子上明显很无奈，可文三哥却十分开心。当晚大家都很开心，毕竟我们都比较熟了，相处也非常开心快乐。张师傅也是一个性格开朗活泼手艺人。在文家岭附近十多里范围的人们都知道张木匠的手艺和为人处世非常不错。后来，由于张师傅年岁大了，他在那大山里做木匠手艺也做了二十多年了，他在满六十七岁那一年，就回到他的老家鱼剑滩了，他和他的儿子孙子们住在一起，张师傅有三个女儿一个儿子，他的儿子排行老大，但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儿子并不是木匠。再后来我就回到老家背上木匠工具走乡串户去当千家门上的客做木匠手艺了。再后来，我就去了重庆，和北京等城市生活。几十年过后，我还是经常想起和张师傅在大山里学做木匠活的场景，不论是大雪封山的寒冬季节，还是初春到来时满山遍野嫩芽新绿散发出浸透心肺的花香与植物浓厚的新鲜气味。它让人欲欲生睏，然而又让人新生朝气，这么多年了，我还是留恋窄而陡峭的山小路，朦胧的山间小雨，或者是阳光普照下山野里的农舍，炊烟袅袅的竹林树木与深山里弯弯曲曲清澈河水流经的小石桥。更留恋张师傅弯着腰一直在我前面，慢步行走在从下而上梯梯坎坎石板路上的的样子。仿佛，这些背井离乡千家门上的客，外出做手艺养家糊口的人的每一个细微的动作，和这些动作更深一层的事情就发生在昨天。

 

龚学贵， 笔名寒若。1964年12月生，四川省简阳市人。2013年开始创作散文作品先后有散文作品发表在《清风》，《太行文学》《中国散文网》，《中国青年作家网》今日头条，网易号平台，等文学期刊和大型文学互联网站。及自媒体文学平台现为中国散文网会员，中国青年作家网签约作家，和四川省作家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