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他
黎欣
在我十七年的生命里，有一个占据重要地位的人。他陪伴了我十二年的生命，而如今，是他离开我的第五年。
这不是我第一次为他写文章，很早以前，我曾在周记里，用稚嫩的文字记录下我和他相处的点滴，但并不长。关于我和他，我是有许多话想说的，也应该是要有许多话来讲的，但待到提笔之时，我才惊觉:我已想不起多少与他有关的往事了。在那时，我是慌张的，如果我不再记得与他有关的往事，不再记得他的样貌，不再记得他与我相处时的感觉，那是不是终有一天，我会淡忘了记忆里的他？也或许，这就是人都要经历的过程？就像宫崎骏所说，“人生就是一列开往坟墓的列车，路途上会有很多站，很难有人可以自始至终陪着走完。当陪你的人要下车时，即使不舍也该心存感激，然后挥手道别。”
他先我一步下车了，他已走到人生的终点站，而我只能远远落在他背后。我已不记得当我听说他离开我时的心境，只是现在回想起来，也许是我站在原地，亲眼望着他离去，却不能留住，也再留不住他。那天，我甚至没有能碰一碰他的手。从那以后，他就与我的生活彻底诀别了。
大概是很久以前了吧，记忆沉在时间的大海里，早已无法捕捉清楚它的全貌。但是,每每想到他，脑海里浮现的一定有那辆黑色、掉漆的老式自行车。
他走的日子，我其实并不记得了，只知道那是我初二的时候，或许是才开学一星期,因为那个双休我没有来第一次的补习，又或者是在星期五，因为我那天刚放假去医院看望了他。我不记得具体的日子了，好像那对我无关紧要，可是我还记得很多,很多他刚走和他还在的日子,还有他那辆几乎从不离身的老式自行车。
从前我还小，上下学总是他用自行车载着我和弟弟两个。他身上带病,好像是冠心病，也可能是因为年纪大了，我从没看见他骑过他那辆宝贝自行车,它的唯一用途好像就是在凌晨三四点驮上一筐菜，被他推着去集市上卖，要不就是在后座坐了一个我，前排坐了一个弟弟的情况下送我们去上学。他总是慢悠悠地推着自行车，发出吱嘎吱嘎的响声，我就坐在后座上，两条腿在那儿晃悠晃悠。看着路上倒退的人和车，比他们坐的高了那么一点的我似乎心里总是有小小的得意。我眯着眼睛听着他哼的那些老老的调子,那是我上学的日子中很是惬意的一小段时光。他老老的自行车和他的老老的调子,如今已记不得模样了，只有情感和放松的时光,刻在了记忆里。
后来我大了。我不愿意再坐在自行车上被慢悠悠地推着走,也不再等着弟弟一起放学。总是一个人走着小路，向往一个人的自由自在。自然，我和他渐渐地，就走远了，我也很少再看见他推着自行车去卖莱晃悠了，他的身体和年纪，都已经不允许了。只是当时粗心的我竟没有注意到，也从未对他说过“保重身体”这类最是不痛不痒的话。我总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想着长大还有很远吧，却从未注意到他好像已经变老啦。
“吱嘎”声随着我的长大渐渐消失，而在那个周五，也永远不可能再有了。在他走的那天，我还有些恍惚,不可能吧，明明几个小时前，不，就一个小时前，我还在医院走廊的病床上看过他枯槁的面色，听过他艰难的呼吸。只是当我站在家门口，望着那副对我来说巨大的棺材，盯着躺在里面好像睡着的他，心里忽然好像有一个缺口，什么东西哗啦啦地流走了，空荡荡的，很难形容那种胸口像是被堵住了一样的感受。那个时候，我没哭，我只是很难受。我有种不真实的感觉。直到我跪在火盆前烧纸，眼泪才像是被解封了，“啪哒啪哒”地往下掉，砸进火里，什么都没剩下了。
再到现在，他的面容好像都有些模糊了。我记得他在房间里哼着歌儿扫地，记得他带着笼子捕龙虾,记得他在天还未明时推着自行车披着晨露踩着霜的身影，记得他坐垫掉皮，车身掉漆，好像永远都洗不干净的那辆老式自行车。原来,我记忆里的他，只有这些影像了。那么鲜活，有活力，仿佛有用不完的劲儿的一条生命，就此与我的生命诀别了。
那辆老旧的自行车,后来大概是烧掉还是卖掉了,我关于他的记忆，也随着自行车的离去一并上锁了。只是时不时，我还是会很难过。也许等到我真的长成大人，我就可以好好地，认真地，不再那么难过地去看一看我记忆里他的模样了。
黎欣，湖南省岳阳人，现就读于丽水学院中文系，有作品发表于《丽水学院报》“学生通讯社公众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