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炎黄杯中外文学艺术精英赛|参赛:​李云风


2023炎黄杯中外文学艺术精英赛征稿启事


一个遁世者的呓语和独白 《我的心灵自传》
李云风

   我从幽暗之都来到这个世界,降临到一个普通之家。我的父母早已在这个世界等我,甚至在他们幼年时,便已在酝酿我的诞生。他们的相遇纯属偶然,而我的来到,则源于他们一次例行的仪式。我是两性媾合的结晶,这一点没有谁会否认。我能想象我是一枚受精卵,我能想象父亲的欲望和母亲的喘息。
  我没有来到时哥哥姐姐们已在这个世界生活,对于我,他们完全无法想象,一个腹中的胎儿就是一个谜底,我的性别要在出生时才能被辨识,我的性格和性情要在稍大时才能被认知,而我的外貌一生都在变化中,直到死,那是我留给世界的最后形象,一次定格和定型。
 我来到时,这个世界当然已经存在,但对于我,由于我的来到,世界才第一次诞生,我的出生是一次开天辟地,混沌重开,清气上升,浊气下降,太阳升起又落下,季节变化,万物生长,宇宙间的一切生生不息。
 自小顽劣和叛逆,在皮肉之苦中长大和生成,数次的生命之虞,现在想来,只是戏耍过程中的小小虚惊。如果那时就小命玩完,倒不失为一种圆满,不至于经历长大后的悲苦和磨难。我这样说并不是曾遭际怎样的痛苦和不幸,相反  我的生命平静无波,甚至在人看来还很幸福和幸运。我的苦难在内心中,在生命里。
 我走的是一条普通人所走的普通的路,它按部就班,亦步亦趋,循规蹈矩。生活,然后  还是生活,如此而已,而且还将继续下去。毋庸讳言,我生活在一个生活的时代, “食色性也”,我也无例外的进入行列,我的内心有着无休止的情欲和性欲,它渴望在某个虚拟和现实的人身上实现和发生,这是生活,也是天性。
对于金钱,我有着自己的癖好,努力获取它,但又不期望太多,以免它会伤及心灵,如果金钱对我来说“取之不尽”,那一定是件很坏的事情。因为金钱是一张上帝的名片,它让人通达所有门径,甚至直达天庭,而省略炼狱的天庭,只是一个空洞,当我拥有的金钱,能够让我满足一切时,我一定会绝望。
对于人类,我没有什么好感,但对于具体的人,却怀着不泯的深情。因为他们,我不孤独,因为他们,我更加热爱生命。但我不愿和他们过分亲近,我只愿和每个人淡淡相处,以便转身离去时,不让他们扰乱我的心灵。交往只是一种生存,而独处却关涉到生命的内容。
当我独处时,自身就是一个世界。而当我站在人前时,我就又回到世界之中。当我有所求时,我是站在世界面前的乞丐,胆战心惊的等待施舍,而当我有所摆脱时,我就又成了自己的主人。但对于世界,我不能完全封闭自己,占有和征服的欲望导向外延。为此  冲突便不可避免的发生,对抗,和解。和解,对抗。直到强度由强渐弱,直到达成一种内在的平衡。
在我的内心,有一个与外部生存并行的世界,它自行发展,自我运行,我躲在里面,对世界视而不见。当我在人群中混迹,在现实中盘桓,它就悄隐进一个小小的角落,而当我从外部抽身,就又置身在它之中。它保留着我最珍贵的财宝,我不愿示人的一切,我最深的隐秘,最后的执著。
 一种与生俱来的孤独;一种从年幼起就感到的迟暮;一种对生命天生的敏感;一种对死亡纠缠不清的迷恋;一种倾向于内的冥思;一种对永恒推之不去的执念,追伴着我。我生活,但我觉得生活虚假;我现实,但我觉得现实可厌;我身处社会,但我觉得社会与我无关。至于时代,只是一个令人作呕的观念。我所关注的是生命在此时空中的存在;是一个孤零零的人在宇宙中的位置;是一个转瞬即逝的生命,如何对抗无穷无尽的时间和空间。但这并不是说,我会脱离社会生活,因为毕竟我还在此生中,一种无法言说的生存意绪,追伴着我。
每天早晨从幽梦中醒来,首先看到的是熟悉的房间,阳光斜插入室,在墙壁上驻足,又不易觉察的移动。世界生活的各种声音响起,立体呈现,生命开始新的一天。首先做必须做的,而后做想做的,思想支配意识,意识支配身体。而一切生理的活动,都在有意无意间进行,一切都在意料之内,一切都在情理之中。
眨眼间,无数人出生和入死,无数交易破裂和完成。但我不会想到同样在此时,整个太阳系正向茫茫空间深处飞驰,宇宙分崩离析,我活在欣欣向荣的太阳下,幽暗的宇宙背景退隐,阳光普照,人们在喜怒哀乐,在争吵和计较,盘算和争夺,总之在有趣或无趣的生活。
一百年后,我肯定尸骨无存,而和我此时同在的人也肯定没了踪影,那时活着的是“另一茬人”。现在是公元二00七年九月十七日,世界人口六十四亿,六十四亿人一百年后“集体消失”,不留一丝痕迹。而现在我的同胞和同类们正在做着发财和赚钱的美梦,想着房子、车子、美女和情人。这当然无可厚非,感官享受,器官享受,最主要是性器官享受,成为时代的主旋。红颜美丽,青春旖旎,生命的风光无限,转瞬的白骨被丢进忘川。
现代世界扑面而来,而我却退守一隅,抱持着某种过时的意念,以生命和自我为武器,抵抗着世界的侵蚀,也抵抗着世界的诱惑。世界真精彩,但这个世界与我无缘,寂寞是我生存的现实,也是我天性的选择。世尘喧嚣如海,而我心宁静无波。一条静止的时间之流,穿越红尘世事,池边嬉戏,小树林中玩耍,青草地上大蝴蝶翩飞,正午时光的黄色液流,一只绿蜻蜓不经意间掠过。母亲黄昏时暖暖的唤儿声,天上悠悠的白云朵朵,一只雪白的鸽子飞向天边。春去秋来,满树的杏花盛开,大风筝从手上升起,欢笑声还未栖落,开门,关门。脱衣,穿衣间,已恍如隔世,一只黑色的燕子在如丝的电线上静止。现实之外一个独立的时光世界,单纯,透明,纤尘不染,我的童年栖居在里面,只缺一把钥匙开启。
其实那个时光世界从来就没有远离,它就在我对万物的感受中,在对生存每一瞬间绵绵不尽的眷恋里。因为世界每一分钟都在失去,持续不断的跌进虚无里,未来的还没来到,来到的正在失去,失去的已化入虚无。我们的手握不住每一个切实的瞬间,只在身不由己的经历,时间穿越我们的躯体,借由我们显现它失去的每一瞬息。我们站起又坐下,来到窗前又离开窗前。拿起一件东西又放下,想做一件事又不想做一件事,动作和念头被忽略,百无聊赖间寸寸时光流逝,只是没有被意识感知。
而在更多的时候,时间被明确的目的和盘算填满,人置身于现实,时间成为现实的工具,永远直观呈现。可感知,可利用,可支取。时间失去它自在的意义,直到沉睡的生命觉醒,以留恋的方式回望已逝的过去。生命离最初的位置渐去渐远,无数的片断和瞬间无序排列,浸透着时间的渍迹,回忆可以再现,空间却已位移。
逝去的一切一去不返,但唯有记忆可以自由穿越,厚厚的时间屏障在记忆中变得透明,时间被重新找回,从生命的开始到脚下的位置。其实  我们只是活在时间中,时间是我们唯一的寄身之所,生活和现实只是它的填充,而存在只是一段与它相携相伴的过程。时间是一个绝对的界线,我们每个人都被它圈围在里面,超越的欲望只是一种思想的动作,可以在幻觉中完成,却不能真正跨越。
无边无际的死亡在生命的尽头展开,不断收拢它的边界。生命徒然祈望,如婴儿般焦渴,永生的欲念与生俱来,直到最后一刻,仍振翅欲飞。死的凝思贯穿始终,只是被故意忽略。举杯的手,欢颜的笑,忙碌的身影,患得患失间的往复回环。生命被反复渲染,执著成一种妄念,边缘只是偶然间被触到,或者在清醒的午夜,或者行走在路上的某一瞬间。
人在大多数时候,还是活在现实中,感受着世界已经走到的今天。物质不断压来,人向物移,精神遁隐,腐化已内化为人性,外化为生存。可以向所有动物开戒的食欲,可以指向所有年龄段的性欲,可以像秽物一样苟活的生存欲,指向今日的生存。张开的饕餮之口,勃起的阴茎,每个转弯处遭遇的眼斜嘴歪的蹒跚挪步者,以及赖在医院里的绝症病人。生存,还是生存,欲的气息弥漫,一个自认高等的物类崛起,一只伸出的手,能够抓到时,攫取。不可企及时,乞求。总是想要,一路乞讨的可怜儿,一路劫掠的强盗。到最后还是两手空空,两手空空,还是想要。
大地上蜿蜒着铁轨,空气中传递着电波,高空中飞机引擎轰鸣,一个立体交叉的世界运行,侵蚀,而且占领。 “以人为本”的运动全面展开,遍及每一寸肌肤,沉睡的地球母亲千疮百孔,她正在醒来,逼视着安详之梦的惊扰者,直到完全觉醒,抖落身上的虱子。
我行走在大地上,混迹在人群中,在荒漠般的现代世界漂泊。世界很年轻,而我已迟暮;世界在今天,而我在昨日。一个孤零零的生命,在世界上穿越,他可以在任何时代,但任何时代都与他无关。他只感受到生存,感受到生命在天地间的存在,感受到空间中的一个点位,时间中一条延伸的线。
生命在我几乎是一个不可能的恩赐,生存却是一种无奈和必然。我活着,因为除了活我别无选择,生命的路有千条万条,但归根结底只有死和活。死不用选择就可以自动来到,我们至多只能掌握一点提前。但这项权力很少有人会加以利用,更多时候,我们都是选择如何活。但活着只是一种挣扎,你嫌得到的太少,他嫌获得的不够。希望总是不可企及,而现实总是与意愿相佐。圆满的道路崎岖蜿蜒,从开始走向结束,从结束重新开始。一个划不完的圆,而死则是一种中断,一种形式上的完满,而所谓意义只在生死之间。
人像影子一样穿越这个世界,如夜鸟无声滑过,飘忽若无,没有声息。仿佛一直往前走,仿佛义无反顾,其实是身不由己。如水的空气在身体两侧分披,又在身后合拢,它柔曼的流速伤不到肌肤,却在身体内部伺机反叛。无意间一个阴谋渐趋成形,对人的意识反扑。意识意识到它,意识感觉到它,意识无力选择放下。人穿行的速度如梦如幻,无法拿捏,拿捏到手的只是幻觉。而身体内部的反叛却真实存在,它就在那里,用某种你不意愿的方式向你提示。
穿越的人,带着身体在世上滑过,既无法摆脱,又无法做它的主人。其实人从来就不是主人,他无法抛开身体,在原地保持静姿。他所能做的只是与身体讲和,使它尽可能的驯服于自己。但这只是暂时的平衡,倾斜的危险时刻存在,最后身体总要占据上风,人生结束,身体的任务完成。
但人活着时,并不只是身体的变化过程,意识也参与其中,我全部的生活,所有的活动都是意识的再现。而身体只是工具,抑或是存在的前提。借由身体,意识经验到实在,体验到真实,最后还要借由身体体验到幻灭。
我来到世界的哭声,并不是宣布新生的欣喜,而是向世界宣告一个悲剧。悲剧从来到世界开始,到离开时达到高潮。我最初的哭声只为这最后的离去,我最后的哭声是哭给世界,也是哭给自己。在哭声和哭声之间,有无数生活事件发生,有无数个白天和夜晚,清晨和黄昏。太阳明晃晃的照耀,鸟在天上飞,鱼在水中游,人在路上走,活跃的生命世界旷古温柔。最初的哭声早已淡远,最后的哭声还没有来到。我活在爱意深远,美丽无边的世界里,欣喜的生命之水漫过脚下的大地,漫过所有的山川和河流。
一眼望穿的悲剧人生;忧伤如河的生命之爱;茫然而视的天地万物;浸满爱意和泪水的灵魂之杯;沉醉或清醒,清醒或沉醉。但清醒和沉醉都只是短暂的美感发生,破败鄙陋的现实世界从最远的地平线,到最近的身体边缘,逼近心核。人挣扎在其中,不由自主地跟随,而且主动,意识撑起的绵绵空间重新聚拢。
白昼与黑夜此起彼伏,日月茫然旋转,生命在质感的事物中消磨,光阴平铺直叙的展开,在平面上推进。量变的日子失去知觉,动态的过程被忽略,人们埋下头,关注自己的生活。从一个目标到另一个目标,从一个完成到另一个完成。追求永无止境,欲望无休无止,直到某个休止符出现,惊悚的发现已逝的时间。
来路已渐去渐远,由远及近,在背景上模糊和消隐。变化不知不觉地发生,流逝。生命中的一部分被割走,随世界整体位移。而另一部分还在重复发生,我活在现在此时,重复发生的事件还在继续,要到很久才能被感知。而另一些被生命触及的,会在时间中褪色,回到平常的事物中。拥有,失去,失去,拥有,最后还要把拥有的还给世界。
从无中来,到无中去,世界悠悠前行,但再没有关于我的故事发生。我走过道路别人还在走,我爱恋的天空仍会网住许多人的目光。曾经进入我的意识的,也在进入别人的意识,曾经被我感知的,也在被别人所感知。那一次的花开和花落;那一次的月圆和月缺;那一次的春天初绽的新绿;那一次秋天风中的第一片黄叶。千年的风景亘古不变,永恒的意识万代鲜活。没有生命会消陨,陨去的只是那个“我”。我的身上承载着宇宙最初那声惊啼,也延续着宇宙最后那声叹息。我不仅是一的一切,我还是一切的一。
而此时,我在世界的一隅,一个近邻现代的乡村,沉在深不可知的尘世之梦里。老婆在炕角做着布鞋,孩子安静的写着作业,门前道上不时有人走过,叫卖声由远及近传来,附近的工厂机器轰鸣不断。邻居家开门和关门,田地里覆着一层积雪,几个孩子在追撵一只野鸡,儿子出神的向外凝望,又赶忙低下头,回到书本中。一切都真实地像幻觉,一切又仿佛真的在幻觉中,宁静,迟缓--------  迟缓,宁静-------  一个村人开门走进,打破了浑然一体的平衡。
.此在的生存,切近的生活场景,交替的白昼,人类社会的虚幻之光,虚化了宇宙阴暗的背景,而脚下坚实的地平阻止了人们关于流浪的想象。而在边缘之外,生命的小船在茫无际涯的暗夜中漂泊,失去方向的前方没有灯火,灯火只能在航行者的心中,在活着的此时此刻。神已远离,灵魂的去处渺不可知,人在迷茫中找不到自己,徒然呼唤隐身幕后的上帝。
 挣扎的途中,神性的碎片向人间纷落,或者被遗忘,或者被捡拾。永世不安的灵魂,如荒漠般焦渴,没有谁能解答生命中的天问,星辰沉默,苍穹无语。扰攘的生存世界喧嚣不息,我活在现在此时,人类的二十一世纪。

李云风,原名李云付,在《延安文学》  《 红豆》 《 杂文月刊》 《 散文诗世界》等十几家杂志发表小说散文诗歌,获得2011-------2012年首届《延安文学》奖,吉林省作协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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