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渊明杯”中国文学艺术大赛| 李锐：自然之诗（組诗）

自然之诗（組诗）

     李锐

蚯蚓

我是你收割水稻时割伤了手流下的一泓血

我时时能听到你的心跳和血液流动的声音

在暗无天曰的泥土里我学你曰曰以头当犂

化硬结为疏松曰曰夜夜自己开拓自己的路

躬着身曲着背我不问收获只管耕耘   

不惜头破血流磕长头一样虔诚求索

在人世间隐姓埋名以曲为直以柔弱胜刚强

不怕碰壁再板结再僵硬的土层我也能松动

即使一日被腰斩成两段我却能一生二

二生三三生万活出一千条命一万条命

零落的花化作尘转作泥我知道那是梅花的香气

那在枝头上抱香死的花我知道是竹篱下的秋菊

感谢你给了我一泓血脉   

让我摸爬滚打在泥土里

我有我的追求

我有我的梦想

恐龙从地球上永远消失

自有消失的内因与外因

同天上的飞龙一样

同大海中的巨龙一样

我骄傲一一

我是

大地的耕耘者我是大地的卫士

我翻卷泥土的惊涛骇浪

我是

地龙

银丝菊

开在九月九日的东篱下

好大的一朵银丝菊

她抬起头来

朦胧的目光看不透千年的迷雾

似在寻找远方的终南山

有眼睛

仿佛什么也没有看见

有耳朵

仿佛什么也没有听见

在飒飒的秋风里

摇晃了一下

她似勾下了高贵的头

她的心

仿佛平静如一潭秋水

谁都看得见

穿来梭去的

水晶魚

她对所有路过的人

都在招手微笑问好

是谁谁推你到

这半阴半阳的篱下

烤太阳的？

唯一只名叫太虛灵魂的

狗卧在轮椅侧陪伴着她

藕

自污淖里

你高高托举起观世音菩萨的

第几十几代的小女儿？

仼其在肩头

仼其在自己的头顶

芭蕾

这是最最当代的

最新潮的足尖舞

此刻任其打坐在莲盘

任其双手虔诚合十

仼其小蜻蜓自迢远飞来

我看见

那花瓣上依然还滚动着

昨夜的泪水

恍惚依然听见

昨夜自远方

传来的呜呜咽咽的啼声

秋风起莲结籽花凋落

你洗去遍体污泥你走出了荷塘

满满的都是

雪肌肤

玉精神

节节虚怀虚心   

空空的都是心窍的灵犀

空空的是绵绵不尽的

藕断丝连的慈悲之心

这世界

没有一个地方是孤岛是孤城

没有一个人是绝对的孤人

即使打断了骨头

依然还会连着筋

那丝丝

皆是大自然书写的

绕去绕来的诗

竹根老人根雕

挂在岁月的粉墙上

你是竹海里哪一竿慈竹

灵魂的雕像呢？

银须颤颤是满脸慈祥的笑？

还是压仰不住的愤怒？

当年在风雨中   

那些总关情的一枝一叶   

哪里去了？ 

（此刻    只余下 

上唇下巴两颊上的毛发）

当年那些深藏在心中

尖细的敏锐的卷曲的竹心 

哪里去了？

（此刻    只余下 

青春期后男性的阳刚与坚毅）

当年那些含在口中   

会学鸟叫会唱歌的叶笛   

哪里去了？

（此刻    仿佛还看得见

仼尔东南西北风

你在风吹雨打中

摇曳勾头坚韧的

身影）

此刻    你只余下了 

坚如钢筋软如柔丝的......

啊啊   竹根老人

你失去太多太多你是否还有

对于过去深切的记忆？

是否还有对于未来的

憧憬与思考？

今曰    终于

你在艺术中获得了新的生命

获得了丝丝缕缕的大智慧

我看见

无一根胡须不在求索

无一根胡须不在努力

无一根胡须

不可敬可爱

缕缕银须

何止于老顽童的

呵呵大笑

那是你寻到了根

那是根寻到了你 

全都因热血沸腾

全都因激动愤慨而金刚怒目

而在不停颤抖

作者简介

李锐 1941年3月出生，四川广安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曾仼凉山州作家协会副主席兼秘书长，曾受聘担任凉山大学兼职副教授，出版有诗集多种，刊发过诗歌评论多篇。现退休居成都。